萧景玄捏着那页信纸,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,手背上的筋络根根暴起,微微颤抖。
那单薄的纸张仿佛有千钧重,压得他挺拔的身形都佝偻了几分。
他死死盯着我,眼眶猩红,那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——被愚弄的震怒,信仰崩塌的恐慌,以及一种被最卑微之物反噬的、难以置信的屈辱。
“沈、微、澜。”
他几乎是咬着牙,从齿缝里挤出我的名字,每一个字都裹着冰碴,带着血腥气。
殿内烛火跳跃,在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。
我依旧维持着抚摸小腹的姿态,指尖甚至带着一丝悠闲的意味,轻轻画着圈。
迎着他恨不得将我剥皮拆骨的目光,我浅浅一笑,那笑意却未达眼底:“殿下现在,可还觉得臣妾……半分不及姐姐?”
这句话,像最后一根稻草,彻底压垮了他摇摇欲坠的理智。
他猛地抬手,带着凌厉的风声,眼看就要朝我掴下来——这一巴掌若是落下,只怕半张脸都要肿起。
我并未躲闪,只是抬起眼帘,平静地望进他暴怒的瞳孔深处。
那手,在我脸颊前半寸,硬生生顿住。
他死死瞪着我,胸口剧烈起伏,呼吸粗重得像破旧的风箱。
他看到了我眼中毫无畏惧的嘲弄,看到了我唇角那抹冰冷的弧度,更看到了我护在小腹前的手——那里,有他名义上的嫡嗣,有东宫未来的“希望”,也是我此刻最坚固的护身符。
“你……很好……”他收回手,声音嘶哑得厉害,带着一种挫败的、狂怒的颤抖,“你蛰伏三年,就为了今日?
拿着这不知真假的玩意儿,来挑衅孤?”
“真假,殿下心中自有论断。”
我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袖口,“姐姐的笔迹,姐姐的决绝,还有……她心中真正装着的是谁,殿下难道从未有过一丝怀疑?
您只是不愿信,不敢信罢了。”
我向前逼近一步,昏黄的烛光在我脸上投下诡谲的阴影。
“您将对她求而不得的执念,化作对臣妾的折辱,以为折磨我,便能填补她离去留下的空洞。
可您错了,殿下。”
我的声音不高,却字字如针,扎向他最痛处,“您越是如此,越是证明,您连她为何宁死不从都不明白!
您在她心里,从来……什么都不是。”
“闭嘴!”
他低吼,猛地伸手,这次却不是打我,而是狠狠攥住了我的手腕,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,“你以为凭这一纸胡言,就能动摇孤?
就能替你,替你们沈家脱罪?”
疼痛让我蹙眉,但我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,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快意。
“脱罪?
臣妾何罪之有?”
我任由他攥着,甚至微微凑近他,压低了声音,如同情人间的低语,却淬着最烈的毒,“臣妾不过是,让殿下看清一个事实——您这三年来,恨错了人,也……爱错了人。”
“您把臣妾当作姐姐的影子,可您自己,在她心里,连个模糊的影子都算不上。
她说,”我清晰地、缓慢地重复着那最诛心的一句,“你是个连替身都不配做的可怜虫。”
“啊——!”
萧景玄骤然松开了我,像是被烙铁烫到一般,踉跄着后退了两步,撞翻了身后的梨木圆凳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他双手捂住脸,肩膀剧烈地耸动,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、压抑不住的呜咽。
那封信飘落在地,静静地躺在我们之间,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。
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,从未如此刻般狼狈,如此……支离破碎。
我静静地看着他崩塌,心中没有半分怜悯,只有大仇得报般的冰冷潮水,缓缓漫过每一寸肌肤。
良久,他放下手,脸上己没了方才的狂怒,只剩下一种死寂的灰白。
他死死地盯着我,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,恨意、审视,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、对真相的恐惧。
“你究竟……想要什么?”
他声音沙哑地问。
我没有立刻回答,只是弯腰,姿态优雅地拾起那封至关重要的信笺,小心翼翼地抚平褶皱,重新收回袖中。
然后,我才抬眼看他,目光平静无波:“臣妾想要的,殿下日后自然会知道。”
我抚着腹部,绕过他,走向殿门。
“今日之事,若有一字外传,”他在我身后开口,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冰冷,但那冰冷之下,是掩藏不住的裂痕,“孤会让你知道,什么叫生不如死。”
我脚步未停,只在推开殿门,让外面清冷月光洒进来时,侧过半张脸,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:“殿下还是先想想,该如何面对……姐姐留下的这句话吧。”
门外,云舒脸色煞白地候着,见我出来,连忙上前搀扶。
我搭着她的手,一步步走入月色之中,将偏殿里那片狼藉和那个心神俱碎的男人,彻底留在身后。
夜风拂面,带着初秋的凉意。
我知道,从这一刻起,东宫的天,要变了。
而我沈微澜,也不再是那个可以任人轻贱、无声无息的影子。
好戏,才刚刚开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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