偏殿那扇沉重的门在身后合拢,将内里那片狼藉与那个男人破碎的喘息彻底隔绝。
月光如水银泻地,铺陈在寂静的宫道上,清冷,却也干净得让人心头发颤。
云舒的手还在微微发抖,搀扶我的力道有些虚浮,脸色比月光更白。
“娘娘……”她声音发紧,带着劫后余生的战栗,“您……您方才……”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,指尖冰凉,动作却稳得出奇。
“怕了?”
我侧目看她,唇边甚至还噙着一丝极淡的笑意。
云舒用力摇头,眼圈却红了:“奴婢是怕……殿下他万一……没有万一。”
我打断她,声音平静,目光投向远处重重叠叠的宫墙黑影,“他不敢,至少现在不敢。”
那封信是扎进他心口的刺,也是悬在他头顶的剑。
在他弄清楚姐姐心中真正所爱是谁、在他权衡清楚动了我腹中“皇嗣”会引发何种后果之前,他只会将所有的狂怒与惊疑死死按捺下去,独自品尝那蚀骨的滋味。
这,正是我要的。
回到我那座位于东宫最偏僻一角的“清晖阁”,殿内只点了一盏孤灯,光线昏黄,将家具陈设的影子拉得长长的,更显寂寥。
与方才宫宴的喧嚣、偏殿的剑拔弩张相比,这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。
“去打盆热水来,”我吩咐云舒,声音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,“再点上一炷安神香。”
“是。”
云舒低声应下,匆匆去了。
我独自坐在窗边的软榻上,袖中那封泛黄的信笺依旧带着冰冷的触感。
我并未取出,只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刺绣纹样。
三年了。
从被迫穿上那身不属于我的嫁衣,踏进这吃人的东宫开始,我就在等这一天。
学着姐姐的笔迹,模仿姐姐的神态,揣摩姐姐可能留下的每一丝痕迹……所有的隐忍、所有的卑微,都是为了此刻,将这把淬了姐姐血泪的匕首,精准地捅进萧景玄最致命的地方。
快意吗?
自然是有的。
看着他那张总是高高在上的脸失去血色,看着他坚固的傲骨被打碎,看着他如同困兽般挣扎……那一刻,积压了三年的屈辱,仿佛都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。
但快意之后,是更深的空茫,和一丝若有若无的……不安。
萧景玄绝非束手就擒之人。
今日之辱,他必会百倍偿还。
只是不知,他的反击会从何处而来。
还有我腹中的这个孩子……我的手轻轻覆上小腹,那里依旧平坦,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。
这个意外而来的筹码,是我计划之外,却也是我如今最重要的护身符。
我必须保住他。
“娘娘,水来了。”
云舒端着铜盆进来,氤氲的热气驱散了几分寒意。
她拧了热帕子递给我,看着我擦拭脸颊和双手,欲言又止。
“想说什么便说吧。”
我将帕子递还给她。
“娘娘,”云舒压低声音,眼中忧色更重,“太子殿下他……真的会就此罢休吗?
还有那封信,若是被旁人知道……他不会罢休。”
我淡淡道,“但他会先查,查这封信的真伪,查姐姐的过去,查我今日举动背后的深意。
在他查清楚之前,我们暂时是安全的。”
“至于旁人……”我抬眼,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,“这东宫里,谁不是戴着面具活着?
今日偏殿之事,只要萧景玄不想让它传出去,它就传不出去。”
云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脸上的忧色并未褪去。
我知道她在怕什么。
她在怕萧景玄的雷霆之怒,怕这深不见底的宫闱倾轧。
可事到如今,我们己经没有回头路了。
要么,在这冰冷的东宫里悄无声息地腐烂,做一辈子姐姐的影子,承受无止境的折辱。
要么,就拿起武器,搏一条生路,甚至……替姐姐,也替我自己,讨回一个公道!
安神香的气息袅袅升起,带着一丝清甜的凉意,缓缓抚平心头的躁动。
我闭上眼,脑海中浮现的,却是三年前,姐姐悬梁那日,苍白却决绝的脸。
她说:“微澜,活下去,连我的份,一起。”
那时我不懂,为何活着需要如此艰难,需要如此算计。
现在,我懂了。
“云舒,”我轻声开口,“明日一早,你去一趟司制房,寻那个叫青黛的宫女,就说我近日胃口不佳,想请她帮忙调制一些开胃的梅子糕。”
青黛,那是姐姐昔日入宫小住时,唯一有过几分交情的旧人。
或许,她能知道一些,关于姐姐、关于那个让姐姐宁死也不愿嫁入东宫的“他”,的一些蛛丝马迹。
云舒眼神一凛,立刻明白了我的用意:“奴婢明白。”
夜色更深了。
东宫这一池看似平静的死水,己被我投下巨石。
涟漪己起,暗流必将汹涌。
而我,拭目以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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