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砚卿那句平静的反问,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滴入了冷水,瞬间炸开。
“放肆!”
镇国公夫人气得浑身发抖,保养得宜的脸上再无半分雍容,只剩下被忤逆的狰狞,“圣贤典籍是让你安分守己,不是让你妄自尊大、蛊惑人心的!
来人!
给我请家法!
今日我非要让这孽障知道,什么是规矩,什么是体统!”
两名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应声而入,脸上带着惯有的冷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,伸手就要去扭沈砚卿的胳膊。
“且慢。”
一个略显苍老却沉稳的声音响起,暂时止住了婆子的动作,出声的是坐在嫡母下首的一位老嬷嬷,姓常,是己故老太君(沈砚清亲祖母)的陪嫁,在府中颇有几分脸面。
常嬷嬷起身,先向镇国公夫人行了一礼,才缓缓道:“夫人息怒。
三姑娘言行虽有不当,但终究是国公爷的骨血,是上了族谱的小姐。
动用棍棒家法,若是传了出去,只怕于国公爷和府上的名声有碍。
不若……先请三姑娘去祠堂跪着,静思己过,等国公爷回府后再行发落?”
她这话看似在劝,实则点明了要害:沈砚清再不对,也是世家小姐,真被打得皮开肉绽,丢的是镇国公府的脸面,害了府上其他姑娘们。
而且,把决定权推给尚未回府的家主镇国公,既是拖延,也给了双方一个台阶。
镇国公夫人胸口剧烈起伏,狠狠瞪着沈砚卿,又瞥了一眼门口那些神色各异的女眷和那位面色尴尬的大儒。
她深知常嬷嬷说得在理,今日若真动了重刑,明日“镇国公夫人苛待庶女(虽实为嫡女,但由妾室扶正的夫人往往更忌惮原配子女)”的流言就能传遍天启城。
她强压下怒火,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:“好!
就依常嬷嬷所言!
把这不知好歹的东西关进祠堂!
没有我的命令,谁也不准给她送水送饭!
我倒要看看,在列祖列宗面前,她的骨头还能不能这么硬!”
婆子们领命,这次动作稍“客气”了些,不再扭押,而是半请半押地将沈砚卿带离了藏书阁。
穿过重重庭院,走向那座阴森肃穆的家族祠堂。
一路上,下人们纷纷避让,投来或同情、或好奇、或幸灾乐祸的目光。
沈砚卿目不斜视,步伐依旧稳定,只有袖中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。
她知道,去祠堂“静思”不过是风暴前的平静,真正的判决,要等那个名义上的父亲回来。
祠堂里,光线昏暗,只有长明灯摇曳着微弱的光芒。
空气中弥漫着香火和陈旧木头混合的气味,一排排漆黑的牌位如同沉默的审判官,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。
沈砚清缓缓跪在冰冷的蒲团上,腰背依旧挺首。
她抬头望着那些牌位,心中没有恐惧,只有一片冰凉的讽刺。
就是这些“列祖列宗”定下的规矩,框住了多少代女子的才智与灵魂?
时间一点点流逝,窗外天色渐暗。
饥饿和寒冷开始侵袭,但比肉体更难受的,是那种被至亲之人彻底否定、视为异类的孤寂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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