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午后,陈秉昭如约来到那片梨花林。
阳光透过花枝,在地上投下斑驳光影。
他等了约一炷香时间,才见朱允炆独自一人从园中小径走来。
今日的朱允炆换了一身月白色常服,神情比昨日平静许多,但眼底仍带着淡淡青黑,显然没睡好。
“见过殿下。”
陈秉昭躬身行礼。
朱允炆摆手:“不必多礼,今日是私见,只当是朋友闲聊。”
朋友?
陈秉昭心中微动。
一位皇孙竟愿与国子监学生以朋友相称,这在等级森严的明代实属罕见,却也符合历史上朱允炆仁厚平易的形象。
二人沿着梨花园中的石径缓步而行。
朱允炆沉默片刻,忽然问道:“陈公子,昨日你说,若为珍视之人,愿竭尽全力逆天改命。
这话是真心,还是一时感慨?”
陈秉昭心头一震,郑重回道:“字字真心。”
“即使明知不可为而为之?”
“即使明知不可为而为之。”
陈秉昭语气坚定。
朱允炆停下脚步,转身凝视着他,目光深邃:“为何?
逆天改命,听起来豪情万丈,实则荆棘满途。
稍有不慎,便是万劫不复。
为何要为他人承担如此重负?”
陈秉昭迎上他的目光:“若那人值得。”
短短西字,却让朱允炆身形微颤。
他迅速别过脸去,继续前行,但陈秉昭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水光。
“昨日皇祖父召见我。”
朱允炆换了话题,声音轻缓,“他问我,若为君,当以何治国。”
这是历史的关键时刻!
陈秉昭心跳加速。
据史书记载,正是朱允炆在这次对话中提出“以仁治国”,深合朱元璋心意,从而奠定了他的皇太孙地位。
“殿下如何回答的?”
陈秉昭明知故问。
“我说,当以仁治国,宽刑省赋,使民休养。”
朱允炆顿了顿,语气忽然带上几分自嘲,“皇祖父很是赞许。
但如今想来,这答案是否太过天真?
仁德固然重要,可若无铁腕相辅,仁德恐成软弱。”
陈秉昭惊讶地看着他。
历史上的朱允炆正是以仁德著称,最终也因此输给了善战的朱棣。
可眼前的少年,竟似乎己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。
“殿下为何有此想法?”
陈秉昭谨慎地问。
朱允炆目光悠远:“昨夜我梦见父王。
他在梦中对我说:‘为君者,仁心不可无,铁腕不可缺。
’醒来后思之,父王生前处理政务,确实既讲仁恕,又不失决断。
而我昨日回答皇祖父时,只强调了仁的一面。”
这番言论让陈秉昭大为震惊。
历史上的朱允炆在继位前,应当是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,为何眼前的他竟有如此清醒的认识?
“殿下能想到这一层,实在难得。”
陈秉昭由衷道,“仁政与铁腕,看似对立,实则相辅相成。
譬如汉文帝仁德,但对诸侯王也从不手软;唐太宗宽厚,玄武门之变却也毫不留情。”
朱允炆眼睛一亮:“说得极是!
陈公子见识不凡。”
二人边走边谈,从历代治国方略谈到当下朝局。
陈秉昭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话题,既展示自己的见识,又不敢太过超前。
令他惊讶的是,朱允炆的接受能力和思考深度远超他的预期,完全不似一个十六岁的少年。
谈话间,一阵大风吹过,梨花纷落如雪。
一片花瓣沾在朱允炆肩头,陈秉昭下意识地伸手替他拂去。
指尖触碰到衣衫的瞬间,朱允炆浑身一颤,猛地后退半步。
“抱歉,是在下唐突了。”
陈秉昭急忙告罪。
朱允炆却神色恍惚地看着他,眼中情绪翻涌,似有千言万语,最终只化作一声轻叹:“不怪你,是我...想起了一些事。”
他抬手轻轻按了按太阳穴,面露疲色:“今日就到这里吧,多谢陈公子赐教。”
陈秉昭行礼告别,目送朱允炆离去。
那单薄背影在梨花林中渐行渐远,莫名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重。
回文华殿的路上,陈秉昭反复回味今日的对话。
朱允炆的表现处处透着古怪,仿佛对某些事情早有预见,这让他心生疑虑。
而另一边,朱允炆回到寝宫后,屏退左右,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——若是陈秉昭在此,定会震惊地发现,这玉佩与他在现代博物馆触碰的那枚一模一样。
朱允炆轻抚玉佩,眼神哀伤而坚定。
“这一次,我不会再让你为我承受轮回之苦了,秉昭。”
他低声自语,“那些代价,由我来付就好。”
朱允炆手中的玉佩突然泛起微光,一段无比熟悉的、属于上一次轮回终局的惨烈记忆瞬间将他吞没——陈秉昭为他挡下致命一击后,在他怀中逐渐冰冷的触感,清晰得如同昨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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