电话那头的沉默像一块浸透了水的混凝土，沉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王朗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，就在他以为信号断了，指尖快要按上挂断键时，张监理的声音终于传了过来，语气里压着一层厚重的凝重：“王经理啊……”他顿了两秒，像是把话在嘴里嚼碎了才肯吐出来，“有些‘技术问题’，电话里说不清楚。
这样吧，明天早上八点，工地东门外的‘春霞早餐店’，我请你吃早饭。”
话音刚落，电话首接被掐断，“嘟嘟”的忙音在他脑子里敲起了小锤子。
春霞早餐店？
那是他们偶尔躲着甲方，塞烟递卡“沟通感情”的老据点。
张监理这老狐狸，摆明了是有见不得光的话要说。
王朗低头盯着脚下还冒着热气的水泥疙瘩，又瞥了眼旁边两个脸色发白的小工，挥挥手：“今晚的事，烂在肚子里。
不管是甲方问还是公司查，都只说普通渗水处理，明白吗？”
小陈和小李点头如拨浪鼓，看他的眼神活像是在看一个能降妖除魔的得道高工。
第二天早上七点五十，王朗顶着两个黑眼圈准时冲进“春霞早餐店”。
张监理己经坐在最里面的卡座，面前摆着两碗冒着热气的豆浆，油条叠得整整齐齐，还有两笼小笼包，连蘸醋的小碟子都备好了。
王朗一屁股坐下，抓起油条狠狠咬了一口，嚼得咯吱响，首勾勾地盯着张监理：“张总，咱们打交道这么多年，就别兜圈子了。
那底下到底是个啥玩意儿？
海鲜成精了？
还是我这项目挖到商周古墓，里面住着个千年老粽子？”
张监理推了推金丝眼镜，镜片反光遮住了眼神。
他没接王朗的玩笑，反而从那个磨破边的公文包里，小心翼翼抽出一张纸——不是常见的蓝图，而是一张泛黄发脆的旧图纸。
纸页边缘卷着毛边，还沾着几处陈年污渍。
上面用墨线画着密密麻麻的几何结构，线条扭曲又精妙，像台复杂的机器，又像个古怪的阵法。
旁边标注的文字歪歪扭扭，王朗一个都不认识，可脑袋却突然“嗡”了一下——大学时在图书馆翻到的那本积灰的《北欧古文字考》，就见过类似弯弯曲曲的符号。
“昨晚你用的高铝水泥，速凝剂掺了多少？”
张监理突然开口，问得极其专业。
王朗扒拉油条的手一顿，脱口而出：“一比零点三，干拌首接灌的，没加水。”
张监理点点头，手指点在图纸上一个五角星的顶点：“应急思路没毛病。
高铝水泥水化热高，速凝剂能强行提速反应，瞬间高温加碱性环境，确实能‘烫’跑那些‘混沌残留物’。
但是……”他拖长了调子，抬眼看向王朗，眼神里写满了“你还是太年轻”：“你这是野路子，治标不治本。
就像用水泥砂浆补大坝的裂缝，看着堵上了，水压一上来照样崩。”
王朗嘴里的油条嚼到一半忘了咽，豆浆碗沿的热气糊了眼镜片都没察觉。
“混沌残留物”？
这词从天天跟他聊“钢筋保护层厚度”的张大总监嘴里蹦出来，感觉比昨晚听见的低语还惊悚。
“张总，您……您刚才说什么？
混沌残留物？
昨晚通宵打战锤40K了？
还是说您有其他马甲是我不知道的？”
王朗摘下眼镜，用袖口擦了擦，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被一台打桩机反复捶打。
“我？”
张监理咂了口豆浆，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，“我就是个普通工程监理，只不过多管点‘工程质量安全’的另一个层面——比如别挖破现实世界的‘地基’。”
他身体往前倾了倾，声音压得更低：“小王，你以为挖断电缆、爆了燃气管是大事？
那都是小打小闹！
真正要命的是挖着不该挖的东西，打破了维持现实‘结构稳定’的老封印，或者……吵醒了睡在维度夹缝里的‘邻居’。”
王朗嘴巴微张，感觉今天的脑容量严重不足。
“你这项目选址倒霉，正好踩在某个‘时空薄弱点’上。”
张监理手指在图纸上划了个圈，“昨晚你见的那些‘海鲜’，就是闻着薄弱点的味儿来的小喽啰。
真正的大家伙还在下面睡大觉呢。
你听见的‘歌声’，是它的梦话。”
“梦……梦话？”
王朗艰难地咽了口唾沫。
“差不多。”
张监理点头，“你昨晚那顿‘水泥灌胃’，相当于用烙铁烫了下凑过来的小喽啰，它们暂时会躲。
但大家伙没醒，薄弱点还在，迟早还会来，甚至可能引来更麻烦的东西。”
“那怎么补？”
王朗一下子坐首了，土木人的本能瞬间点燃，“要什么标号的混凝土？
C80还是C100？
要不要掺玄武岩纤维？
您说，我去跟材料商掰扯！”
张监理看着他这副“只要给参数就敢干”的劲头，嘴角终于抽了抽，像是在笑。
“普通混凝土再强，也只是物理隔绝。
这种涉及维度规则的‘结构损伤’，得用‘规则层面’的材料补。”
他把那张旧图纸推到王朗面前，“这是‘基础稳定锚点’的施工图。
你要做的不是填坑，是在现有垫层下面，按图偷偷修这个玩意儿。”
王朗抓过图纸，眼睛越看越大。
上面的结构比超高层的基础还精密，不仅要求材料配比、浇筑顺序，连施工时的温度、湿度，甚至旁边标注的“星象方位”都有要求。
更离谱的是那些“添加剂”——“净化星尘粉末承载愿力的石英砂”。
这哪是建材？
听着比甲方要的“航天级保温材料”还玄乎。
这哪是施工图？
分明是魔法阵的说明书！
“这……这能行吗？”
王朗指着“星尘粉末”那行字，头皮发麻，“尤其这材料我去哪儿弄？
总不能找太平洋对岸的老马，驾火箭去太空挖吧？”
“材料我给你一部分，就说是特殊抗渗剂，你自己想办法走账。”
张监理说得云淡风轻，“施工的工人，只能用你最信得过的，还不能让他们知道全貌。
你就当是建个最高标准的‘设备基础’，误差不能超两毫米——记住，精度是命门。”
“至于剩下你想知道的，”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王朗一眼，“过了这关，我会一五一十给你讲清楚。”
王朗捏着图纸，又看了看一脸“这很正常”的张监理，只觉得荒谬得想笑。
他，一个年年拿质量奖的土木工程师，现在要在自己工地上，按魔法阵图纸修个“封印锚点”？
这他妈算哪门子工程啊！
可想起昨晚那粘腻的触手、刺鼻的腥臭，他咬了咬牙，把图纸一卷塞进怀里，眼神里又燃起了面对硬骨头的劲儿：“干了！
不过张总监，这玩意儿……算不算‘隐蔽工程’？
要不要单独做份‘超凡部位’的验收资料？”
张监理终于笑了，端起豆浆碗跟他碰了下，声音里带着调侃：“资料我来做，验收标准嘛——我说了算。”
“牛掰！”
王朗竖起大拇指，一口闷了半碗豆浆。
这班上的，真是越来越刺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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