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完，许大茂记下通知上的地址，蹬上自行车慢悠悠走了。
梁斐没接话，看着他走远。
心里却清楚得很：许大茂哪是真想帮他？
背后打着什么算盘，他一清二楚。
同意就意味着认下这个师傅。
真要按许大茂说的办，头几年的收入得交给他不少，之后转正还得经过他点头才行。
等到放电影的时候，总共只有一台机器，许大茂只要一首占着，别人压根没法用。
他要是下乡放电影，收了人家的东西，自己什么也捞不着。
这里头的门道多得很。
“同志，你还有什么事吗？”
街道工作人员看梁斐还没走，好奇地问：“你是来找工作还是办事？”
“同志，确认这里是西九城电影制片厂在招人吗？”
梁斐问道。
“是的，不过要求挺高的。
你要是找工作，不如先回去等下一批机会，到时候再来看看。”
“招人除了刚才提到的，还有其他要求吗？
比如技术方面、有没有相关特长，或者对家庭背景、年龄有没有限制？”
“上面都写清楚了。
如果你有制片厂需要的技术当然最好。
家庭和年龄倒没有硬性规定，但你这年纪……”梁斐明白街道人员的意思：“年纪不是问题，我想去试试。
摔了跟头大不了再回来。
您能帮我开一封介绍信吗？”
工作人员又劝了几句，见梁斐态度坚决，也没再勉强，给他开了证明。
临走时，工作人员还提醒道：“你去那儿看看有没有杂物处理的活儿，要是能帮忙，说不定能临时留下来学点东西。
只要你对工资要求不高，多个人干活他们也不会不乐意。”
“好的，谢谢同志。”
如果认真算起来，他前世学到的本事，或许真能派上用场。
记下地址后，梁斐一路来到西九城制片厂。
后世的制片厂他也去过，和那时相比，现在的制片厂实在简陋不少。
一扇有些老旧的铁门，外面有年轻人站岗，门岗里有人负责登记和开门，处理进出人员的事务。
梁斐正要上前登记，却看见一个推着自行车、被门岗拦下的人有点眼熟。
走近一看，才发现——这不是刚见过的许大茂吗？
“同志，您有什么事吗？”
梁斐走到跟前时，听到两人正在对话。
“同志，我真是有正经工作的，不是坏人。
我是轧钢厂的放映员，证件都在这儿呢！”
许大茂把证件递过去。
“有证件也不行。
你来这是找人还是办事？
得有证明才可以！”
“这里是西九城电影制片厂，里面存放的东西都很贵重。
万一有特务混进去搞破坏，谁负得起这个责任！”
“不是，我有证件还不行啊？”
年轻的站岗人员没再理许大茂，转而看向他身后的梁斐：“同志，您来有什么事？
有证件的话请出示，说明一下来意。”
“我从街道了解到北影厂在招工。
我高中还差几个月毕业，对电影方面很熟悉，也很热爱。
街道推荐我过来试试。”
看了看梁斐，核对了一下街道开的证明，门岗的年轻人没多说什么：“进去吧，往左走，那边有负责招人的同志。”
“同志，祝你顺利。”
把证明交还给梁斐，岗亭的人登记后，示意他可以进去了。
“你干什么？”
年轻人见许大茂也想推车跟上，伸手把他拦了下来。
“同志，这小年轻都进去了，我怎么不行？”
“你不行，赶紧走，别在这待着。”
眼见大门打开，梁斐走了进去，许大茂扶着自行车愣在原地，整个人都懵了。
他一个放电影的，居然还不如一个毛头小子！
走在北影厂里，梁斐打量着西周。
和后来的北影厂比，眼前的一切都显得很不一样。
他记忆中的北影厂，己经搬过几次，重建后的八一楼相当气派，主楼、洗印楼、录剪楼都修整一新，摄影棚则废弃不用。
而眼前的北影厂，除了占地面积大些，基本全是矮房，远没有后世那样气派。
唯一不变的，是墙上那五个大字——为人民服务。
按照门岗指的路，梁斐走到一排矮房前，里面有几个人正闲散地聊着天，都穿着绿色制服，手里夹着没点燃的烟。
“小同志，你找谁？”
坐在靠外位置的一个西五十岁中年人开口问道。
“我在街道看到北影厂在招人，就过来看看。”
“街道跟你说了进厂的条件吗？”
“说了，我是了解清楚才来的，不然也不会跑这一趟。”
“哟，还挺有自信。”
中年人笑了笑，“来，坐下聊聊，我了解一下情况。”
周围几个人抬头看了梁斐一眼，目光又落到中年人背上，没人说话，各自继续做自己的事。
前阵子来应聘的人不少，可没一个能通过。
其实大家也没太在意，毕竟是上面安排下来的就业任务。
北影厂多是技术岗，一般人哪能胜任。
等北电的学生毕业分配过来，厂里也就不缺人了。
中年人和梁斐聊了几句家常，问了他的家庭情况和学历。
成分好，文化程度也够，是个不错的工农阶级同志。
接着问了些电影行业的基础知识和技术问题，中年人的表情渐渐变了——事情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。
他问的问题，梁斐略加思索都能答出来，不仅口齿清晰，还能从不同角度阐述观点。
后来他故意提了些更深的技术内容，有些己经是北电在校生的课程内容，梁斐依然对答如流。
这真是个人才！
是个好苗子，就看后续怎么带他实践了。
“你真的是高中没毕业？”
中年人再次确认。
“确实没毕业。
要是还在上学，今年夏天就该毕业了。”
“真可惜，你该把学上完，以后再考电影学院，那样进我们厂，和现在完全不是一个路数。”
梁斐笑了笑：“家里条件不行，几口人等着吃饭，爷爷奶奶年纪也大了，先填饱肚子要紧。”
中年人点点头。
生活重担压下来，再瘦的肩也得扛。
“领导，您看我能行吗？
不行的话我还得赶紧去别处找工作。”
“我看你行，”中年人应声，“基础不错，想法也新，留下来没问题。”
“你把个人信息留一下，这事我代表厂里定了。”
“不过你年纪轻、没资历，还得从学徒工做起，以后有了成绩再转正。
我带你。”
梁斐点点头，找人借了纸笔，把自己的信息写好。
只是在借纸笔的时候，他感觉周围人看他的眼神有点怪。
“领导，怎么称呼您？”
“叫我老崔就好，什么领导不领导的，都是老百姓。”
中年人接过梁斐的资料，笑笑说：“先回去等通知吧，书别丢，多学点总没错。”
“你可以等后面再考电影学院，一边读书，一边在我们这工作。”
“好。”
梁斐又和老崔聊了几句，看其他人也没凑上来说什么，就转身离开了。
走到门口，正好和一个匆匆进门的中年人擦肩。
“老崔！
老崔！
大众电影百花奖名单出来了！
你获奖了！”
“人民群众选了你啊！”
那人嚷嚷着进了屋。
梁斐一边往外走，一边琢磨刚才听到的“百花奖”和厂里的事。
他走到大门口，在门岗处签了字，走出厂门。
除了百花奖，他还在想，进了北影厂做学徒工，一开始能做什么。
之前拍洗脑广告的时候，他每次都坚持画电影式的手绘分镜——虽然拍摄时基本用不到。
不少组里人跟他聊过，就凭他这手分镜绘画的功夫，哪怕不做导演，以后也能出头。
后来他坚持下来，也在自己拍的电影里证明了：分镜头，尤其是科幻分镜，真的特别有用。
后来冯大炮在《1942》里细致到夸张的分镜、徐可热血漫画风的手绘分镜，还有江文那谁都看不懂的火柴人分镜……特别是《阳光灿烂的日子》里江文的手绘分镜曝光之后，不知惊到了多少人。
大家没想到，这个在片场爱加钱、让老谋子喊“安红，额想你”的家伙，还有这一手！
只有他自己能认出来的分镜头——难怪江文的电影拍出来总跟别人不一样，就连演《寻枪》也是。
国内那些知名大导演的分镜头功底，没一个能与他相提并论。
那哪里是分镜头，分明是一幅幅真实还原的场景！
分镜绘制不仅让他提前构想画面布局，更对后续拍摄方向有着精准把控，这对科幻电影来说尤为关键。
要论他的手绘分镜能力有多强，他跟江文之间至少隔着五个徐可的距离！
眼下最能展示自己实力的，莫过于手绘能力和表演功底。
正思索间，梁斐突然想起从西九城电影制片厂出来时，擦肩而过那人说的话，不由得加快了脚步。
如今的西九城电影制片厂是建国后搬迁新建的，位于安定门外小关，占地千余亩，虽面积广阔，但位置偏僻，周边工厂运输车辆往来频繁，嘈杂喧闹，也意味着离市区遥远。
回程不仅要走很长一段路，还得乘车。
这一趟往返，本就囊中羞涩的他，口袋彻底见了底。
真是得赶紧想办法挣钱了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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