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先闯入视野的,是一张脸。
一张即使以顾染那套极度理性、近乎苛刻的审美评价体系来衡量,也几乎挑不出瑕疵的脸。
眉骨清晰立体,为深邃的眼窝提供了完美的架构;鼻梁高挺如峰,线条利落流畅;嘴唇的弧度薄而分明,唇角似乎天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、让人琢磨不透的意味。
皮肤是冷调的白皙,在图书馆明亮的灯光下,几乎有些晃眼。
他穿着简单的白色棉质衬衫,最上面的那颗扣子随意地敞开着,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,透出一种与图书馆严谨氛围格格不入的、漫不经心的少年气。
顾染的脑内数据库迅速匹配出信息:陆辞。
经济学院大三学生,比她低一级。
在学校里,他的名声和他这张脸一样引人注目,但内容却截然相反。
公认的评价高度一致:除了颜值堪称天花板,其他方面,尤其学业,可谓一无是处。
成绩长期在中游徘徊,表现普通,没什么突出事迹,是那种在精英云集、卷生卷死的A大校园里,最容易被人遗忘的背景板角色——当然,这一切的前提是,忽略掉这张实在太过出众、让人过目难忘的脸。
此刻,这张脸的主人,正微微侧身看着她。
他的眼神很首接,里面带着点不加掩饰的探究,以及一丝……让顾染感到些许不适的、难以言喻的兴味?
那不像是一般男生看她时常见的倾慕或怯懦,更像是在观察一个有趣的、未曾见过的标本。
“有事?”
顾染的声音平静无波,没有任何起伏,如同在询问一个陌生的路人洗手间在哪,或者是在朗读一段冰冷的代码。
陆辞似乎对她的冷淡并不意外,甚至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加深了些许。
他没有首接回答,而是修长的手指越过小小的桌面,精准地点在她刚才合上的德语语法书旁边、摊开的笔记本上——正是那条她苦思冥想了近二十分钟的虚拟语气例句处。
“这个地方,”他的声音不高,带着点懒散的调子,却莫名有种不容置疑的笃定,“第二虚拟式,尤其是在这种非现实条件从句中,你的变位……嗯,稍微有点问题。”
顾染的眸光下意识地追随他的指尖,落在那行自己亲手写下的、略显复杂的德语句式上。
那是她反复推敲、对照了几本辅导书仍觉得有些晦涩不确定的地方。
“哪里错了?”
她的语气依旧纯粹是学术性的,不掺杂任何个人情绪,像在课堂向老师提问。
但内心深处,那杯冰水中的尘埃似乎又多了几颗。
计划被打断的不悦,混合着被当众指正(尤其是被一个传闻中“不学无术”的学弟指正)所带来的、极其微妙的窘迫感,让她周身的低温气场似乎又无形中加强了几分。
陆辞对此浑然未觉,或者说是毫不在意。
他极其自然地伸手拿过顾染手边一张写满了演算草稿的废纸,又从自己看起来价格不菲但风格简约的笔袋里,抽出一支削得很好的2B铅笔,在那张废纸的空白处,流畅地写下一串漂亮而规范的花体字变位。
他的手指骨节分明,动作优雅,仿佛不是在草稿纸上随手书写,而是在完成一件艺术品。
写完后,他将纸轻轻推回到顾染面前。
“这个动词的后缀,在这种语法环境下,应该这样变化。
你参考的这本语法书虽然是权威,但这个偏门知识点讲得不够细致,容易引人误解。”
他的语气平常,就像在讨论今天天气不错。
顾染垂下眼眸,仔细对照着自己笔记本上的记录、语法书上的解释,以及陆辞写下的变位。
沉默持续了大约十秒。
她不得不承认,他写的变位,确实更精准,更符合她记忆中另一本更古老权威的德语典籍的释义。
一种复杂的情绪掠过心头——那杯冰水,因为落入了名为“事实”的尘埃,而显得有些浑浊了。
“谢谢。”
她干巴巴地道谢,声音里听不出多少诚意,伸手想要拿回那张此刻显得有些刺眼的草稿纸,迫切地想要结束这场完全在她今日规划之外的、意外的交流。
然而,陆辞的手指却轻轻按在了纸角,没让她立刻抽走。
他的目光掠过顾染桌上那本与德语书格格不入的《单反摄影入门到精通》,又扫过她笔记本边缘露出的“技能学习时间分配表”的一角,嘴角弯起的弧度带上了一丝玩味:“学姐这么拼,是想当同声传译,还是想成为知名摄影师?
涉猎范围……真是广泛。”
顾染收回手,将指尖微微蜷缩起来,语气比刚才更加冷淡疏离:“这似乎与学弟你没有什么关系。”
她的时间表上,下一项任务即将开始,每一秒都无比珍贵,实在没有多余的空闲用来进行这种毫无营养的、窥探隐私式的闲聊。
陆辞像是完全没有听出她话语中己经十分明显的逐客令,身体反而更放松地往后靠向椅背,姿态闲适,仿佛这里是他的私人书房。
他再次将声音压低了些,带着点蛊惑似的、近乎耳语的意味,却字字清晰:“没什么,只是忽然觉得,或许可以给学姐提供个不一样的新思路。
当翻译,按字收费,天花板肉眼可见;风吹日晒拍一套图,辛苦不说,市场价格也就几千块顶天了。
但如果我们……合作一下呢?”
他顿了顿,观察着顾染毫无变化的表情,继续慢悠悠地说:“比如,炒个CP。
‘高冷校花与神秘学弟’这个话题,在校园论坛上应该能掀起不少热度。
热度,就意味着关注度,关注度在某些情况下,是可以变现的。
你觉得呢?”
顾染的第一反应不是思考这个提议的荒谬性或可能性,而是下意识地抬腕,去看手表。
表盘上清晰的数字显示比原定切换任务的时间,己经晚了整整三分钟。
她的眉头彻底拧了起来,形成了一个清晰的“川”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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