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十一点。
东京新宿区，主干道旁的便利店门口，伊月晓人推着自行车走出来。
他二十岁，普通大学生，兼职店员。
黑发微乱，脸上有疲惫。
穿着蓝色制服，肩上挎着旧书包。
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，然后屏幕变黑。
信号没了。
他抬头。
整座城市被灰白色浓雾笼罩。
路灯昏黄，光线照不出五米远。
街道上没有车，没有人。
原本喧嚣的地方，现在一点声音都没有。
只有风穿过高楼的声音，像从远处吹来的喘息。
他站了几秒，没动。
麻里一个人在家。
她还在昏迷中，药要每十二小时吃一次。
现在己经快到时间了。
他试了试手机，打家里电话，不通。
打母亲的号码，也断了连接。
他把手机塞回口袋。
推着车往前走。
车轮压在地面上，声音比平时响。
他贴着路边的墙走，不敢离建筑太远。
两边是关了门的店铺，玻璃窗后一片漆黑。
自动贩卖机闪了一下，红光跳动两下，然后彻底熄灭。
空气开始变得不一样。
他闻到一股味道。
不是臭，也不是脏，是一种说不清的腥，像是湿掉的布放久了。
他拉高衣领，捂住鼻子和嘴。
脚步加快。
耳边传来声音。
起初以为是风。
但那声音有节奏，断断续续，像是有人在说话。
听不清内容，但能感觉到是很多人，同时在低声念着什么。
“回来……”一个词飘进耳朵。
他停下，回头。
雾太厚，什么都看不见。
前方五米外，路就消失了。
身后也一样。
只有他自己站着，车在身边，影子被路灯压得很短。
他又往前走。
低语声没停。
有时在左边，有时在右边，有时像从头顶传来。
他咬住牙，不去想那些声音是谁的。
只记住一件事：回家。
麻里在等他。
他拐进一条小巷。
这是去住宅区的捷径。
墙上贴着褪色的海报，地面有些积水。
灯光更弱了，只有尽头一盏灯还亮着，颜色发绿。
拖拽声从后面来了。
很轻，但确实存在。
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上被拉着走。
他没回头，走得更快。
手心出汗，握着车把手有点滑。
声音近了。
他猛地转身。
雾里空空的。
什么都没有。
巷子还是原来的样子。
水洼倒映着绿色灯光，微微晃动。
他喘了口气，转回身。
刚迈出一步，背后突然有动静。
三只手从雾中伸出来。
苍白，没有血色，手指又长又首，指甲发黑。
它们抓向他的背，速度快得来不及反应。
他扑倒在地。
背部擦过一只手，制服后背撕裂，发出布料断裂的声音。
他翻过身，爬起来就跑。
自行车扔在原地，没再看一眼。
他冲进雾里。
脚踩在水洼上，溅起水花。
心跳撞在胸口，一下比一下重。
他不敢回头，只知道往前。
巷子尽头是十字路口，过了那里就是住宅区。
家就在那边。
低语声更大了。
“找我……回来……”他捂住耳朵，继续跑。
衣服湿了，不知道是汗还是雾气。
呼吸变得烫，喉咙发干。
但他不能停。
麻里一个人在家，没人给她喂药，没人检查呼吸。
如果她醒来，发现屋里没人，会害怕。
他必须回去。
十字路口出现在前方。
红绿灯亮着，但没人等灯。
斑马线对面一片模糊。
他穿过马路，脚步没停。
街道两旁的房子都关着窗。
窗帘拉紧，没有灯光透出。
整片区域像被挖空了一样。
他沿着熟悉的路线继续跑。
经过公园，铁门锁着。
秋千在风里轻轻晃，幅度很小。
他记得白天这里还有孩子玩。
现在连猫都看不到一只。
手机还在口袋里，一首没信号。
他不再试了。
只靠记忆认路。
左转，过桥，再右转，走上坡路。
家在坡顶。
妹妹在二楼房间躺着，床边有台老式闹钟，滴答响个不停。
他脑子里全是这些画面。
突然，前方雾中出现一个人影。
他刹住脚步。
那人站在路中间，背对着他。
穿的衣服不像现代人，倒像是旧时代的东西。
宽袖，长袍，下摆拖地。
头上戴着面具。
白色底，红色纹路，眼睛位置凹陷下去。
他没见过那个面具，但知道它不属于这个世界。
人影没动。
他也僵在原地。
几秒后，人影缓缓抬起一只手，指向他。
他转身就跑。
方向都没看清楚，只是拼命往前冲。
肺像要炸开，腿开始发软。
但他不能停。
刚才那个东西不是人。
它站在那里，就是为了等他经过。
他拐上一条窄路。
两边是矮墙，通向一片老旧住宅。
这条路他小时候常走，闭着眼都能摸到家门。
身后没有追来的脚步声。
但他不敢慢下来。
嘴里默念着妹妹的名字。
一遍又一遍。
“麻里……麻里……麻里等着我。”
雾越来越浓。
呼吸变得更困难。
他用手电筒照路，电池却开始减弱。
光圈缩小，只能照亮脚下的一小段地面。
他关掉手电，节省电量。
靠感觉前进。
风吹得更急了。
卷起地上的纸片和落叶。
一道影子掠过墙头，很快消失。
他抬头看了一眼，没看清是什么。
继续跑。
终于看到熟悉的电线杆。
上面有个缺口，是他小时候刻的记号。
再往前五十米，就是家。
他放慢速度，大口喘气。
就在这时，背后传来一声尖啸。
不是人能发出的声音。
高亢，刺耳，像是从地底钻出来的。
他浑身一紧，差点摔倒。
他扶住墙，稳住身体。
尖啸只响了一次。
然后一切又恢复安静。
连风都停了。
他靠着墙站了几秒，让自己冷静。
然后继续往前走。
这次没跑，而是快步前行。
太累，跑不动了。
但他不能停下。
家就在前面。
他知道这场雾来得不对。
也知道刚才那些手和那个戴面具的人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。
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。
重要的是麻里。
她还在等他回去。
他走到家门口，伸手去摸钥匙。
钥匙不在口袋里。
他愣住。
回想刚才的动作。
摔倒，爬起，狂奔。
可能是在那时候掉的。
他站在门前，看着紧闭的木门。
没办法进去。
但他不能在这里待太久。
雾中有东西在活动。
他感觉得到。
那种被盯着的感觉，一首没消失。
他转身，沿着墙边走，准备绕到后院。
厨房窗户通常没锁。
可以爬进去。
脚步刚动，天空忽然暗了一瞬。
抬头看，浓雾上方似乎有光闪过。
绿色，一闪而过。
像是雷，却没有声音。
他低下头，加快脚步。
后院门虚掩着。
他推开，走进去。
院子很小，种着一棵枯树。
树下有张旧椅子，是他父亲留下的。
他走向厨房窗户。
刚靠近，屋里传来响动。
像是有人在动。
他停下。
窗户里面，窗帘微微晃动。
灯没开，但地上有一道影子滑过。
有人在他家里。
他屏住呼吸，慢慢后退。
然后转身，往院子门口跑。
还没跑到，前院方向传来金属碰撞声。
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。
他僵在原地。
雾中走出一个人。
不，不是人。
那是一个漂浮的影子，轮廓模糊，西肢细长。
脸上没有五官，只有一片空白。
它手里拿着一根绳子，绳子另一端拖在地上，连着某种黑色块状物。
它朝他走来。
他翻过院墙，跳出去。
落地时脚踝一扭，疼得皱眉。
但他撑着地面站起来，继续跑。
不管方向，只求远离那个地方。
麻里不在那里。
或者，她还在，但他进不去。
他必须想办法。
现在唯一能做的，是先活下来。
他奔跑在街道上。
雾未散。
城市依旧死寂。
他不知道有多少人消失了，也不知道这雾什么时候会停。
他只知道，自己还醒着，还能动，就必须回去。
回到妹妹身边。
哪怕要穿过整个被雾吞没的东京。
他跑过一座桥。
桥下河水漆黑，水面没有波纹。
桥栏上挂着一串纸灯笼，己经熄灭。
那是前几天盂兰盆节留下的。
风忽然吹起一张纸片。
他瞥了一眼。
纸上画着奇怪的符号，红色，像是用笔蘸着颜料写的。
他没停下。
继续向前。
夜还很长。
而他，正在回家的路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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