头痛欲裂。
这是顾言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觉。
像是被人用生锈的铁锤狠狠砸了后脑勺，每一次心跳，都牵扯着神经末梢的剧痛。
他记得自己明明是在学校的图书馆里，为了那篇关于隋唐制度的毕业论文，熬了整整三个通宵。
窗外电闪雷鸣，他正翻到《隋书·炀帝纪》里那句“遂使天下云集响应，赢粮而景从”，心中正为这位亡国之君的悲剧命运而感慨，指尖不小心碰到了老式台灯裸露的电线……一阵强烈的电流麻痹感后，便是无尽的黑暗。
可现在，不是应该在医院的急救室吗？
鼻尖萦绕的不是消毒水的味道，而是一种奇异的、混合着名贵熏香、血腥气、皮革和汗水的复杂气味。
身下也不是柔软的病床，而是某种铺着厚重毛皮的硬物，硌得他背脊生疼。
顾言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，视线从模糊到清晰。
首先映入眼帘的，是高悬的穹顶，巨大的金色蟠龙雕梁画栋，龙口衔着一颗明珠，光华流转，将整个大帐照得亮如白昼。
身下的“床”，是一张铺着虎皮的大榻，西周垂着厚重的金色帷幔，上面用金线绣着繁复的云纹。
这不是医院，这是……皇宫？
或者说，是某种极尽奢华的行宫帐殿。
他挣扎着想坐起来，却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条沉重的龙纹锦被，而身上穿着的，也不是熟悉的T恤牛仔裤，而是一套宽大繁复的丝绸寝衣，袖口和领口都绣着五爪金龙。
“陛下！
陛下醒了！”
一个惊喜交加的尖细声音在耳边响起。
紧接着，一张布满皱纹但异常恭敬的脸凑了过来，是个身穿紫色宦官服饰的老太监。
他身后，几个同样穿着宫装的侍女立刻跪倒在地，连大气都不敢出。
陛下？
顾言的脑子“嗡”的一声，仿佛又被那把铁锤砸了一下。
他不是顾言，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普通历史系研究生吗？
陛下？
这称呼……比他看过的任何穿越小说都要离谱。
他下意识地想开口问“这是哪里”，但话到嘴边，却变成了一个沙哑而威严的音节：“水……”这个声音完全不属于他！
它低沉、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，却又透着一股大病初愈的虚弱。
“快！
快给陛下上温水！”
老太监激动得几乎要哭出来，手脚麻利地接过侍女递上的白玉杯，小心翼翼地递到顾言嘴边。
温润的清水滑入喉咙，稍微缓解了干渴，却浇不灭顾言心中的惊涛骇浪。
他环顾西周，帐内除了侍奉的太监宫女，还垂手站着几名身穿甲胄的武将和身着朝服的文臣。
他们个个面带忧色，神情紧张，尤其是那些武将，身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和风尘仆仆的疲惫。
帐外，隐约传来压抑的哭声和兵甲碰撞的铿锵声，那声音汇聚在一起，像是一首哀伤的曲子，充满了绝望和恐惧。
这一切的场景，都透着一股末日降临般的气息。
顾言的目光，最终落在了大榻正前方摆放的一面巨大的铜镜上。
镜面打磨得光可鉴人，清晰地映出了他此刻的模样。
那是一张约莫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的脸，面容俊美，却带着一丝病态的苍白。
眉骨高耸，眼眸狭长，鼻梁挺首，嘴唇削薄。
即便此刻面容憔悴，依然能看出那份与生俱来的骄傲与威仪。
这张脸……顾言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。
他太熟悉这张脸了。
在无数史书、电视剧、游戏CG里，他都见过。
这是隋炀帝，杨广的脸！
那个开凿大运河，三征高句丽，最终亡于江都之变，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的千古暴君！
“不……不可能……”顾言在心里疯狂地呐喊，但一种更强大的力量，属于这具身体原主人的记忆洪流，正凶猛地冲入他的脑海。
辽东的冰原，萨水（清川江）的滔天巨浪，百万大军的崩溃，宇文述等人惊恐的脸，还有那份深入骨髓的失败与绝望……大业八年，第一次东征高句丽，惨败！
“朕……是杨广？”
顾言，不，现在是杨广了。
他看着铜镜中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，喃喃自语。
这个“朕”字，从他口中说出，竟是如此的自然，仿佛与生俱来。
他真的穿越了，而且穿成了历史上最声名狼藉的亡国之君，还是在他人生最惨烈的转折点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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