梅雨季的黏腻像层糖衣，裹得人喘不过气。
沈砚在图书馆阁楼找旧题集时，听见楼下传来“哐当”一声——是篮球砸在铁门上的动静。
他扒着积灰的窗沿往下看，夏燃正蹲在汽修店门口，用抹布擦那双沾过泥的运动鞋，动作急得像在跟鞋吵架。
“喂！”
沈砚突然开口，声音被阁楼的霉味泡得有点闷。
夏燃猛地抬头，抹布还挂在脚尖，阳光斜斜切过他的侧脸，把昨天没擦干的雨痕照得发亮。
“你怎么在这儿？”
他站起来时，裤腿扫过地上的工具箱，滚出颗生锈的螺丝。
“找书。”
沈砚晃了晃手里的《物理竞赛错题集》，封面的水渍己经干了，留下片浅黄的印子，像片缩小的地图。
夏燃的目光在那片印子上顿了顿，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扔上来——是包柠檬味的泡腾片，塑料包装在阳光下闪了闪。
“赔你的，”他仰头喊，喉结滚了滚，“昨天看你好像不太高兴。”
泡腾片落在沈砚脚边，包装上沾着点机油。
他弯腰去捡，指尖刚碰到塑料，就听见夏燃趿拉着拖鞋跑了，篮球在地上弹了三下，“咚、咚、咚”，和早自习时走廊里的节奏重合。
阁楼的木楼梯吱呀作响。
沈砚下楼时，看见夏燃的汽修店门口摆着瓶矿泉水，标签被雨水泡得发皱——是他昨天在图书馆自动贩卖机里常买的牌子。
下午第二节课是体育课，雨又下了起来。
老师让自由活动，沈砚抱着书往教学楼走，路过操场时，被颗滚过来的篮球砸中脚踝。
“对不住！”
夏燃从雨里冲过来，头发湿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，“没看见你。”
他捡起球往回跑，跑了两步又回头，“你脚踝没事吧？
我那儿有红花油。”
沈砚摇摇头。
夏燃却己经折回来，不由分说拽着他往看台底下走，手心的温度透过湿透的校服传过来，烫得像团火。
“就两滴，不疼。”
他拧开红花油的盖子，往指尖倒了点，搓热了往沈砚脚踝上按，力道重得像在拧螺丝。
雨打在看台的铁皮顶上，“噼里啪啦”响得像放鞭炮。
沈砚盯着夏燃泛红的耳根——和昨天他擦鞋时一模一样。
“你不是很横吗？”
他突然说，声音被雨声吞掉一半。
夏燃的手顿了顿，耳根更红了：“那是……他们欠揍。”
他低头继续揉，指腹蹭过沈砚的皮肤，像在数上面的纹路，“你不一样。”
沈砚没问哪里不一样。
雨幕里，有人喊夏燃去打球，他应了声，把红花油塞给沈砚：“剩下的你自己抹，我先……”话没说完，就被篮球砸中后脑勺，他骂了句脏话，转身冲进雨里，红色球衣在灰濛濛的雨里，像团不肯熄灭的火。
晚自习前，沈砚在桌洞里发现个小纸包，里面是晒干的柠檬片，用透明胶带缠着张纸条：“泡腾片喝多了不好，这个泡水也行。”
字迹比昨天工整了点，末尾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，嘴角还缺了个角。
窗外的雨又大了，梧桐叶被打得噼啪响。
沈砚摸出早上那包泡腾片，塞进夏燃常去的篮球场看台缝隙里——他中午看见夏燃总往那儿钻，好像藏了什么宝贝。
或许，明天该去看看。
他想。
草稿纸上的物理公式旁边，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篮球图案，圆滚滚的，像颗被雨泡胀的果子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