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课***像一道赦令，林琳轻轻吐出一口气。
数学课的内容她早己预习过，但身旁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身影，让她的每个细胞都紧绷着。
周屿杰利落地站起身，从她身后经过时带起一阵微凉的风，夹杂着淡淡的薄荷气息。
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，仿佛这样就能避开那若有似无的触碰。
"屿杰，打球去！
"后排几个穿着篮球服的男生热情地招呼。
他随意地摆摆手，算是回应，身影很快消失在教室门口。
首到他的脚步声远去，林琳才真正放松下来，将第一堂课的笔记又仔细检查了一遍。
笔记本的挂历纸封面在阳光下泛着陈旧的光泽，她用手指轻轻抚过那个模糊的"6月"，仿佛能触摸到母亲在灯下为她包书皮时专注的侧脸。
"林琳！
"熟悉的声音在教室门口响起，是孙薇。
她像只欢快的小鸟飞扑过来，亲昵地搂住林琳的脖子，"太好了！
我们真的在一个班！
"看到初中时代最好的朋友，林琳终于露出今天第一个真心的笑容。
在县城中学时，孙薇是唯一知道她家情况却从不轻视她的人。
"你的座位在哪儿？
"孙薇好奇地张望。
林琳不动声色地将挂历纸笔记本往书桌里推了推，"那边，靠窗。
""哇，你跟周屿杰是同桌？
"孙薇压低声音，眼睛瞪得圆圆的，"他可是今年中考的状元！
听说他家特别有钱，爸爸是远洲集团的......""我知道。
"林琳轻声打断，从书包里拿出下节课的课本，"这跟我们没什么关系。
"孙薇吐了吐舌头，正要说什么，目光突然定在林琳的钢笔上，"这支笔......"林琳下意识地握紧那支老式钢笔，漆面斑驳处正好掩盖了那个刻字。
"没什么，旧的用着顺手。
"她轻声说。
上午的课程在紧张中度过。
每次需要传递作业本，林琳都会小心翼翼地避免碰到周屿杰的手指；每次老师提问，她都会屏住呼吸，生怕被点名与他一同上台解题。
她像一只谨慎的蜗牛，在自己的壳里观察着这个耀眼的世界，以及那个坐在她身边、却仿佛隔着银河的少年。
午休铃响，同学们纷纷拿出便当或结伴前往食堂。
林琳从书包里取出一个铝制饭盒，里面是昨天晚饭时特意留出的炒饭。
米饭己经冷了，油花凝结成白色的斑点，但她并不在意。
"我去食堂看看今天有什么菜！
"孙薇朝她眨眨眼，跟着几个女生出去了。
教室里很快空了下来，只剩下几个吃饭的同学。
林琳选了个靠窗的角落，小口小口地吃着己经凉透的炒饭。
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饭盒上，反射出刺眼的光。
脚步声由远及近，她抬起头，看见周屿杰和一个高个子男生走进教室。
他手里拿着一瓶冰镇矿泉水，额前的碎发还有些湿润，像是刚运动完。
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。
林琳迅速低下头，耳根不受控制地发烫。
她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，然后移开。
她听见他的脚步声走向座位，然后是拉椅子的声音。
他居然没有去吃饭，而是回到座位上戴起耳机，低头玩手机。
那个高个子男生则坐在他前排的桌子上，两人低声交谈着什么。
炒饭突然变得难以下咽。
林琳草草吃完最后几口，决定去水房洗饭盒。
就在她起身的瞬间，一个篮球从后排滚来，不偏不倚撞在她的脚踝上。
她踉跄一步，饭盒"哐当"一声掉在地上，残余的饭粒撒了一地。
"抱歉抱歉！
"后排的男生连忙道歉。
林琳的脸瞬间红透，慌忙蹲下身收拾。
她能感觉到周围的目光聚焦在她身上，那些目光里或许有同情，有好奇，也有可能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。
指甲深深掐进掌心，她却感觉不到疼痛。
就在这时，一双白色运动鞋停在她面前。
周屿杰不知何时摘下了耳机，蹲下身，默不作声地帮她拾起饭盒。
他的动作很自然，没有多余的表情，仿佛这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。
那个高个子男生也过来帮忙，三两下就把散落的饭粒收拾干净。
"谢谢......"林琳的声音细若蚊蚋。
他没有回应，只是将饭盒递还给她，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，重新戴上了耳机。
那一刻，林琳突然意识到，这个看似冷漠的少年，其实有着超乎寻常的细心。
他一定看出了她的窘迫，所以选择用最不引人注意的方式帮她解围。
下午的时光在恍惚中度过。
放学***响起时，林琳迅速收拾好书包，像逃离现场般匆匆离开教室。
陈记面馆的晚高峰一如既往地忙碌。
林琳系上围裙，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入到工作中——点单、上菜、收拾碗筷，忙碌让她暂时忘记了白天的尴尬。
晚上八点，面馆的打烊时间。
林琳解下围裙，结算了今天的工钱，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出店门。
秋夜的凉风迎面扑来，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。
然后，她看见了那个倚在路灯下的身影。
周屿杰依旧穿着白天的黑色T恤，单肩背着书包，指尖夹着一支烟，猩红的火点在夜色中明明灭灭。
他似乎在等人，又似乎只是单纯地站在那里。
看见林琳出来，他掐灭了烟。
"忙完了？
"他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比白天柔和些许。
林琳怔在原地，"你......在等我？
""顺路。
"他简短地说，与她并肩走上人行道。
夜色笼罩下的城市与白天截然不同。
霓虹灯将街道染成五彩的颜色，晚风带来远处烤红薯的香甜气息。
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，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。
林琳偷偷瞄了一眼身边的周屿杰。
他双手插在裤袋里，神情依旧冷淡，却刻意放慢了脚步，配合着她的步调。
"今天......谢谢你。
"她鼓起勇气开口。
"什么事？
"他侧头看她，路灯在他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。
"午饭时，饭盒的事。
""举手之劳。
"他转回头，目光望向远处的街灯。
沉默再次降临，但这一次，林琳却觉得没有那么难熬了。
夜色像一层温柔的薄纱，模糊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界限。
"那支钢笔，"他突然开口，"用了很久？
"林琳下意识地摸向书包侧袋，"嗯，是我爸爸留下的。
"这是她第一次对外人提起这支笔的来历。
父亲在她小学时就因病去世，这支笔是他留给她的为数不多的遗物之一。
周屿杰没有说话，但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。
到了那个熟悉的分岔路口，林琳停下脚步，"我往这边走。
""嗯。
"他点点头，站在原地，没有立刻离开。
林琳走出很远后，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。
周屿杰依然站在那个路口，路灯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。
他点燃了一支新的烟，白色的烟雾在夜色中缓缓上升，然后消散。
那一刻，林琳突然觉得，这个看似拥有一切的少年，或许也有着不为人知的孤独。
而在她看不见的角落，周屿杰目送着那个单薄的身影消失在巷口，才转身离开。
他的指尖摩挲着打火机盖上那个精致的"杰"字，眼底闪过一丝连自己都无法解读的情绪。
两个世界的少年少女，在这个平凡的秋夜，各自怀揣着不为人知的心事，走向截然不同却又悄然交织的命运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