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萍镇依山傍水,恰如其名,像一片飘落在山河之间的青萍,安静得不惹尘埃。
晨曦微露,薄雾如纱,笼罩着这个边陲小镇。
沿着青石板路走到尽头,有家不起眼的茶馆,门楣上挂着一块老旧的木匾,上书“忘尘”二字,笔力苍劲,似有故事。
卯时刚过,茶馆门板被一块块卸下。
叶寒衣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,慢条斯理地做着开张准备。
他看起来二十七八的年纪,眉眼清俊,神色淡漠,一双眸子如古井无波,仿佛看尽了人间沧桑。
“叶老板,早啊!”
路过的大婶笑着打招呼。
叶寒衣微微颔首,算是回应,手上动作不停。
擦拭桌椅,清洗茶具,生火烧水。
每一个步骤都做得一丝不苟,尤其冲泡茶叶时,他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完成什么神圣仪式。
水温恰到好处,茶叶分量精准,冲泡时间分秒不差。
第一壶茶沏好,清香西溢。
几个熟客准时进门,各自找了位置坐下。
叶寒衣不需多问,便为每人送上他们常喝的茶。
这家茶馆没有伙计,所有事情都是他一人打理。
一个老者摇头叹息:“听说了吗?
李员外家那小子昨天又把西街张老汉的摊子掀了。”
另一人附和道:“作孽啊,就因为他骑马过街时,张老汉躲慢了些,溅起的泥水弄脏了他的衣角。”
众人议论纷纷,目光却不约而同瞟向柜台后的叶寒衣。
叶寒衣正低头擦拭茶杯,仿佛什么也没听见。
阳光透过窗棂,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阴影。
“叶老板,你说这等纨绔子弟,是不是该有人教训教训?”
终于有人忍不住问道。
叶寒衣头也不抬:“茶凉了,我给您续上。”
众人面面相觑,只得悻悻然换了个话题。
午后,茶馆客人渐少。
叶寒衣倚在窗边,望着街上行人发呆。
一阵喧哗声突然从远处传来,越来越近。
“滚开!
没长眼的东西!”
嚣张的呵斥声中,夹杂着百姓慌忙避让的动静。
不多时,一匹高头大马疾驰而过,马背上是个锦衣华服的青年,手中马鞭随意挥甩,吓得路人纷纷躲闪。
正是李员外独子李晟。
经过茶馆时,李晟突然勒马,目光落在窗边的叶寒衣身上,嘴角扯出一抹讥笑。
“喂,卖茶的!
听说你以前在外面混过?
要不要来本少爷府上当个护院,总比在这沏茶有出息。”
叶寒衣眼皮都没抬一下,慢慢啜了口茶。
李晟自觉没趣,冷哼一声,扬鞭策马而去,留下一路烟尘。
茶馆里零星几个客人都屏着呼吸,见叶寒衣毫无反应,不禁流露出失望神色。
“还以为叶老板会出手教训那小子...”有人小声嘀咕。
叶寒衣恍若未闻,继续慢条斯理地擦着己经锃亮如新的茶杯。
夕阳西下,忘尘茶馆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。
叶寒衣上门板打烊,动作不紧不慢。
当最后一块门板合上时,他静静站在昏暗中,许久未动。
夜深人静,月明星稀。
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翻出茶馆后院,如一片落叶般轻盈地掠过青萍镇的屋顶,最终停在李府高墙外。
李晟院里还亮着灯,隐约传来饮酒作乐声。
叶寒衣目光微冷,正准备行动,却忽然皱眉转头。
只见一道更小的黑影从李府侧门溜出,怀里鼓鼓囊囊,猫着腰快步穿行在巷弄中。
看身形是个孩子,路过月光照亮处时,露出一张脏兮兮的小脸——是镇上那个无父无母的小乞丐,好像叫林小婉。
叶寒衣眯起眼睛,看着小乞丐熟练地避开更夫,消失在西街破庙方向。
他认得她偶尔会来茶馆讨水喝,他总是多给她一块干粮。
沉默片刻,叶寒衣转身跃入李府。
不过一炷香时间,他又悄无声息地回到茶馆,仿佛从未离开过。
只是第二天青萍镇就传开消息:李晟少爷昨夜不知遭了什么事,佩剑断成数截整整齐齐摆在枕边,人却毫发无伤,只是吓得不轻,自此闭门不出。
夜色更深,万籁俱寂。
叶寒衣在后院枣树下独酌。
一壶清酒,一只酒杯,对影成三人。
忽然,他举杯的手微微一顿。
空气中弥漫开极淡的血腥味。
下一刻,后院门被猛地撞开,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踉跄跌入,扑倒在院中青石板上。
叶寒衣放下酒杯,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。
那是个中年修士,衣衫破碎,深可见骨的伤口遍布全身,显然经历了惨烈厮杀。
他挣扎着抬头,与叶寒衣目光相接的瞬间,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。
“叶...叶前辈...”他艰难地伸出手,从怀中掏出一块暗红色的令牌,“他们...回来了...血月...”话未说完,一大口鲜血从他口中涌出。
他用尽最后力气将令牌掷向叶寒衣,手臂颓然落地,气绝身亡。
令牌入手冰凉,上面雕刻着一轮滴血的弯月,触手间似有阴冷气息流动。
叶寒衣凝视着令牌,百年古井无波的眼眸中,终于泛起一丝涟漪。
他认得这令牌,更认得这上面的气息——血月令,血月教的标志。
百年前的腥风血雨,师门惨变,同门相残...一幕幕画面如潮水般涌来。
夜风吹过,枣树叶沙沙作响。
叶寒衣缓缓握紧手中令牌,指尖因用力而发白。
该来的,终究还是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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