鸡叫头遍时，苏清清就醒了。
不是被吵醒，而是胃里空得发慌，一阵接一阵的绞痛让她没法再睡。
昨天刚穿越过来时头晕脑胀，李桂芬就端了小半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粥，她勉强喝了两口就昏睡过去，这会儿肚子里早空得发慌，连带着西肢都软乎乎的没力气。
磨蹭了好一会儿，她才撑着炕沿坐起来。
身上的蓝布褂子洗得发灰，袖口磨出了毛边，领口还补着块颜色不搭的补丁，穿在身上紧绷绷的——原主比她前世瘦太多，肩胛骨骼得慌。
她趿拉着她妈李桂芬做的布鞋，脚步放得极轻，顺着墙根往厨房挪。
原主的记忆里，妈妈李桂芬起得早，这会儿该在厨房忙活了。
厨房就在正房旁边，是间矮矮的土坯房，推门时“吱呀”一声响，惊得房梁上的麻雀扑棱棱飞了出去。
灶台边的柴火堆得整整齐齐，李桂芬应该是早就起来了，灶膛里还留着点余温，锅里隐隐冒着热气。
苏清清走到灶台前，踮着脚揭开沉甸甸的木锅盖，一股浓郁的油香瞬间扑进鼻腔，勾得她口水差点流下来。
锅里卧着一碗油渣面，粗粝的荞麦面煮得软烂，上面撒了点切碎的葱花，最显眼的是拌在面里的油渣——金黄酥脆，带着猪油特有的香气，在晨光里泛着油光。
苏清清愣住了，原主的记忆里，七十年代物资匮乏，家家户户都紧着粮食过日子，别说油渣了，就连炒菜都舍不得多放一滴油。
他们家因为李桂芬在国营食品站杀猪卖肉，倒也不缺油水。
只不过油渣在这年头也算稀罕物，平时只有过年过节才会拿一点出来打打牙祭。
今天这碗面里的油渣却是放的十足，厚厚的一层油渣，几乎铺满了整个菜碗。
苏清清心中一暖，有了原主的记忆，她自然知道李桂芬虽然性格泼辣，但是对于这个哑巴女儿，却是实打实的好。
苏清清的父亲曾是国营食品站里手艺扎实的杀猪匠，为了给家里多添些补贴，他常趁着半夜和村民结伴上山打猎，却不料一次意外失足摔落，再也没能回来。
顶梁柱塌了，原本唯唯诺诺、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妇人李桂芬，只能咬着牙接下生活的重担——她顶替了丈夫的职位，拿起从未碰过的屠刀，成了食品站里少见的女杀猪匠。
岁月的磋磨最是无情，也最是能锤炼人，曾经的怯懦被日复一日的辛苦磨平，取而代之的是能镇住场子的泼辣性子，她就凭着这股劲，一手杀猪，一手持家，硬生生把苏清清和哥哥苏爱国抚养成人。
她拿起灶台上的粗瓷碗，小心翼翼地把油渣面盛出来，刚碰到碗沿就觉得烫，连忙缩了缩手。
等面稍微凉了点，她挑起一筷子，荞麦面的劲道混着油渣的香，还有葱花的清爽，一口下去，满足得她眼睛都眯了起来。
这是她穿越过来吃的第一顿正经饭，没有山珍海味，却比前世任何一顿大餐都让她觉得踏实。
她吃得飞快，连最后一点面汤都喝得干干净净，肚子里终于有了暖意，西肢也有了力气。
刚把碗刷干净，院门外就传来了李桂芬的声音：“清清，醒了没？
娘给你带了块烤红薯！”
苏清清连忙迎出去，就看见李桂芬肩上扛着个锄头，手里拿着块还冒着热气的烤红薯，脸上沾了点泥土，却笑得一脸和蔼。
“刚从地里回来，路过你王婶家，她给的，还热乎着呢，快拿着。”
李桂芬把红薯塞到苏清清手里，又摸了摸她的额头，“头还疼不疼？
要是还不舒服，今天就别去食品站了，在家歇着。”
一想到闺女是因为自己失手摔倒才变成这样，李桂芬心里不是滋味。
苏清清摇了摇头，把红薯揣进怀里，又拉着李桂芬的手，指了指国营食品站的方向，比划着“我没事，早上起来己经好多了。
咱们一起去，早点卖完一起回来休息。”
原主的校园时光，始终裹着一层难堪的阴影。
从踏入小学课堂起，“小哑巴”这个带着恶意的称呼，就像甩不掉的尾巴，总在同学的嬉笑声里追着她。
她一首默默忍受，好不容易熬完小学，她便铁了心不肯再踏进校门——与其在学校里被当作异类嘲笑，不如守在妈妈身边更踏实。
十二岁起，苏清清就跟着李桂芬一起在食品站上班，从刚开始的递油纸擦肉案，到后来跟着李桂芬一起分割猪肉。
她的手从生疏到熟练，从只会做些杂活，到能准确记住每种肉的部位特点，甚至能帮着清点肉票、核对零钱。
食品站里的烟火气、屠刀落下的声响、肉案上的油星子，渐渐成了她最熟悉的日常，那些曾经让她胆怯的活计，也在日复一日的陪伴里，被她摸得清清楚楚、了如指掌。
如今既然她变成了苏清清，自然也要尽快去适应苏清清的日常生活。
既来之，则安之。
穿越前的苏清清，生活像被上了发条的钟，永远在“家—诊所”两点之间机械转动。
天不亮就去诊所上班，熬药、整理病历，忙到深夜才能歇脚，可这份辛苦换来的，往往不是理解与感激，而是无数次无理取闹的争执。
有患者家属因为药效没达预期，拍着桌子骂她“庸医害人”；有老人嫌草药味苦，子女转头就指责她“不会看病还折腾人”；甚至有人明明自己记错服药时间，却赖她医嘱不清，闹得诊所鸡犬不宁。
日复一日的委屈与消耗，早把她对中医的热忱磨成了冷灰。
她曾坚信“医者仁心”，可现实却让她看清，不是所有付出都有回报，也不是所有善意都能被接纳。
久而久之，心寒成了常态，她甚至开始厌倦那满室的药香，厌倦面对那些带着戾气的脸庞。
可现在不一样了。
穿越成一个哑巴杀猪匠，面对的是沾着油星子的肉案，是国营食品站的烟火气，是不用跟人沟通的哑巴生活。
上一世虽有一技在身，却活的像孙子，这辈子她想要活出自我。
下次遇到看她笑话的人，抡起杀猪刀就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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