蜀地的秋雨缠缠绵绵,把山路泡得黏腻湿滑。
陈生裹着单薄的粗布衫,怀里的清心草早己枯槁,药效散得只剩一丝——左眉的朱砂痣像块烧红的烙铁,每走一步都灼得皮肉发疼,黑纹顺着脖颈往心口爬,痒得像有虫蚁在皮下钻,引得体内残丹疯狂跳动,渴求着凡人的生命元炁。
他蹲在山涧边,掬起冷水泼脸,试图压下那股蚀骨的欲望。
水面倒影里,少年的脸庞苍白如纸,眼底猩红愈发浓重,指尖泛着的灰光己遮不住——老郎中说的“三个月”,刚过一月,他离“怪物”就只剩一步之遥。
“必须找镇邪之物……”陈生摸出怀里的青铜罗盘,指尖划过盘面模糊的八卦纹。
自离开鹤鸣山,指针就死死指着西北方,偶尔剧烈颤抖,像是在牵引,又像是在警告。
此前他只顾躲避追兵,此刻走投无路,倒觉得这罗盘是唯一的救命稻草。
注入一丝灵魄之力后,罗盘盘面突然亮起青光,指针稳稳压向西北,边缘白霜融化,露出一行浅刻的小字:“坤位有古观,藏有镇邪物”。
坤属土主稳,若真有能镇住残丹的东西,或许能让他多活几日。
陈生咬着牙,踉跄着往指针所指的方向赶去。
雨停时,他终于爬上一道山梁,山坳里一座破败道观映入眼帘。
院墙塌了大半,门前石阶爬满青苔,唯有“玄清观”的木匾还挂在檐下,漆皮剥落却透着股莫名的肃穆。
陈生心头一松,几乎是跌撞着冲过去,推开虚掩的木门时,“吱呀”声在空荡的院子里格外刺耳。
正殿里,三清像蒙着厚尘,供桌上却摆着一碗温着的清水,香炉里三炷香燃着余烟——观里有人。
陈生刚要伸手去拿水碗,身后突然传来冷厉的声音:“站住!
何方宵小,敢闯我玄清观?”
他猛地转身,撞进一双锐利如刀的眼睛。
中年道士身着灰袍,手持拂尘,清瘦的脸上没什么表情,目光却像藤蔓般缠上他的脸,在黑纹处停顿片刻,瞳孔微缩:“邪术反噬的噬魂纹,还带着天雷劫气……你与鹤鸣山张天师,有何纠葛?”
陈生心里一紧,下意识后退——这道士身上的正气虽不如张道陵醇厚,却带着镇邪的威压,引得体内残丹躁动不安。
他低下头,尽量遮住脸上的纹路,声音放软:“我是流民陈生,避雨路过,想讨碗水喝,绝无恶意。”
道士没说话,提着拂尘走近,袍角扫过陈生衣袖时,一股清凉气息顺着布料渗入,残丹的躁动竟瞬间平息,朱砂痣的灼痛也轻了些。
“流民?”
道士冷笑一声,拂尘尖点向他心口,“你怀里藏着的青铜罗盘,是当年陈厉寻丹时用过的物件吧?
还有你身上的气息——既是陈厉的邪术,又有张道陵的残丹劫气,你当我眼盲?”
陈生浑身一僵,抬头时正对上道士探究的目光,那目光里没有厌恶,反倒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。
他攥紧拳头,咬牙道:“道长既认得陈厉,便该知我是谁。
我夺舍重生,如今是陈生。”
“果然是你。”
道士抚掌而笑,自称玄机子,语气里带着几分玩味,“当年你与张道陵在沛国决裂,我还劝过你莫要执迷,没想到你竟能凭着邪术活到现在。
夺舍、盗丹,倒真是敢闯敢拼。”
陈生没接话,只盯着玄机子:“道长既知我的底细,是要替张道陵除我,还是……除你?”
玄机子摇头,走到供桌旁坐下,指了指对面的石凳,“我隐居深山,早不问张天师的事。
只是你这‘夺舍换魂术’,还有张道陵那粒残丹,倒让我很感兴趣。”
这话让陈生心头一警,却还是坐下了——他需要镇邪之物,只能暂时隐忍。
“道长想要什么?”
玄机子端起供桌上的水碗,指尖在碗沿轻轻摩挲,目光落在陈生脸上的黑纹上:“你夺舍后能稳住灵魄,还能与残丹相融,这其中的门道,我想弄明白。
还有那‘换魂术’,你既敢用,定有破解反噬的法子。
若你肯把这些术法秘诀告诉我,我便把观里的镇邪物‘玄黄玉’给你,助你压制残丹。”
陈生攥紧了袖中的手,果然没那么简单。
他垂眸道:“换魂术反噬差点让我魂飞魄散,哪有什么破解之法?
残丹相融也是侥幸,道长若想要秘诀,怕是要失望了。”
“是吗?”
玄机子放下水碗,眼神冷了几分,“陈生,你如今就是砧板上的鱼肉。
玄黄玉是唯一能压你残丹的东西,没了它,不出半月,你就会被噬魂纹啃噬灵魄,变成只知吸食元炁的怪物。”
他起身走到三清像前,抬手推开像座,露出一块巴掌大的玄黄玉——玉上刻着八卦纹,土属性的清凉气息扑面而来,引得陈生体内残丹瞬间安静,连黑纹都淡了些。
“这玉能镇住你的戾气,还能帮你遮掩气息,让张道陵的人找不到你。”
玄机子把玩着玄黄玉,笑容里藏着算计,“只要你肯配合我研究,这玉就暂时借你用。
等我弄明白换魂术与残丹的奥秘,或许还能帮你彻底解了诅咒。”
陈生盯着玄黄玉,心头挣扎——他知道玄机子没安好心,所谓“研究”怕是要把他当饵,可没了这玉,他撑不过半月。
更何况,玄机子提到“解诅咒”,让他忍不住心动。
“你想怎么研究?”
他沉声问。
玄机子眼中闪过一丝得意,把玄黄玉递过去:“先把你夺舍时的细节、残丹在体内的异动,一一说给我听。
我会用符纸记录你的灵魄波动,再配些丹药帮你稳住状态。
等摸清门道,咱们再谈下一步。”
陈生接过玄黄玉,玉的清凉顺着指尖蔓延全身,丹田处的灼痛终于平息。
他看着玄机子,总觉得对方的笑容背后藏着更深的谋划,可眼下别无选择,只能先应下来:“好,我告诉你。
但你若敢害我,就算同归于尽,我也不会让你好过。”
“放心,我只要术法和残丹的奥秘,对你这具‘残破’的躯体没兴趣。”
玄机子摆了摆手,转身去案上取符纸和朱砂,“今晚你先在观里歇息,明日一早,咱们开始。”
陈生坐在石凳上,摩挲着玄黄玉,心里却警铃大作。
他注意到玄机子取符纸时,袖中掉出半块刻着“雷纹”的木牌,与张道陵丹房里的镇邪木牌有些相似;更察觉到观里的香火味中,混着一丝极淡的血腥味——这古观,恐怕没表面那么简单。
深夜,陈生躺在偏殿的草榻上,玄黄玉放在心口,压制着残丹的躁动。
他没敢睡,竖着耳朵听着外间的动静,隐约听见玄机子在正殿里低声自语:“张道陵的残丹,陈厉的换魂术……若能将两者炼化,我定能突破瓶颈,超越你们二人……”陈生的心猛地一沉——原来玄机子的目标,根本不是研究,而是要将他与残丹一同炼化!
他攥紧玄黄玉,眼底猩红翻涌,左眉的朱砂痣再次发烫他必须尽快想办法脱身,可玄黄玉是唯一的救命符,若离开这里,他又该何去何从?
窗外的月光透过破窗棂照进来,落在陈生苍白的脸上,左眉的朱砂痣泛着冷光,像一颗藏在暗处的毒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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