消毒水的刺鼻气味混杂着血腥与衰败的酸腐气，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，将陈凡的意识从无尽黑暗深处打捞而起。
不是飞升霞光，不是轮回通道，而是被硬生生塞进了一个正在崩解的凡胎之中。
痛！
每一寸血肉都在哀嚎，每一根骨骼都在呻吟。
这痛楚非外力所致，而是源于灵魂与肉身极不匹配的撕裂感——浩瀚无边的仙帝神魂，被强行禁锢在这具连最低阶修士都不如的脆弱皮囊里。
‘本尊……竟落得如此境地……’记忆的碎片如星河崩碎，轰然冲撞。
万仙来朝的凌霄殿，执掌一方仙域的帝座……以及，那两张他曾视若性命，却给予他最致命背刺的面孔——烈阳仙帝狰狞的狂笑，瑶光仙王苏婉清冰眸中最后的决绝……“凌霄，你的道果，本尊收下了！”
“要怪，就怪这造化弄人……”背叛！
刻骨铭心！
他，凌霄仙帝，于冲击无上之境时遭至亲联手偷袭，万年修为尽付东流，神格破碎，道陨魂消！
可为何……意识尚存？
“病人生命体征急剧恶化！”
“准备强心剂！
除颤仪准备！”
“家属联系上了吗？
他这情况……唉……”嘈杂的人声与仪器冰冷的滴滴声交织传来。
陈凡耗尽这具身体最后的力气，掀开沉重的眼皮。
模糊的视野里，是白色天花板、刺眼的无影灯，和几个穿着浅蓝医护服、口罩遮面的身影。
喉管被强行插入，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灼痛与窒息感。
仙帝神魂微动，如君王审视将倾的国度。
内脏破裂，多处骨折，颅脑损伤……这具肉身己半只脚踏入鬼门关。
更让他道心一沉的是，这身体的根骨资质简首差到令人发指！
经脉细若游丝且淤塞闭塞，如同龟裂的荒漠，莫说承载仙帝神魂，便是最基础的引气入体都难如登天！
“废体……竟是如此废体……”荒谬感如潮水涌来。
他，曾屹立万界之巅，俯瞰众生轮回，如今却困于这般连凡人武者都不如的躯壳？
就在这时，另一股微弱、充满不甘与绝望的记忆流，如溪汇海，融入他浩瀚的神魂。
陈凡，二十五岁，庸碌都市青年。
二流大学毕业，做着“996”的社畜工作。
相恋三年的女友张倩嫌其无能，转投富二代怀抱。
心灰意冷下，街头遭遇车祸……记忆定格在刺目车灯与剧烈撞击，最后的情绪是对命运不公的愤懑，与对自身无能的悲哀。
“原来……你我皆是命运弃子。”
凌霄仙帝的意识与都市青年陈凡的记忆，因一场背叛与一场车祸，彻底交融。
现在，他是陈凡。
“不……本尊岂能殒落于此！”
求生本能与万年磨砺的无上意志，瞬间碾过所有负面情绪。
烈阳！
苏婉清！
幕后黑手造化之主！
你们以为这样就能让本尊永世沉沦？
既然天不亡我，哪怕身陷囹圄，亦是逆转乾坤之机！
这一世，本尊定要重临绝巅，将昔日因果……一一清算！
意念凝聚，他不再试图调动那足以撑爆这具肉身的仙帝之力，而是将神魂收敛至极致，化为一缕温润清泉，小心翼翼探向体内那片残破战场。
如神匠微雕，于豆腐上刻绘星河。
他引导这缕神魂之力，先护心脉，稳住所剩无几的生机。
再以肉眼难察的速度，一丝丝修复内腑创伤与颅脑损伤。
过程缓慢如蚁爬，痛苦如凌迟，心神消耗巨大。
汗水混着血水，从额角滑落。
“……奇怪，血压好像稳住了？”
“生命体征有回升迹象！
快，调整用药方案！”
“真是奇迹……”医护人员察觉到他微妙的好转，动作愈发迅疾。
陈凡闭目，无视外界纷扰。
全部心神沉入体内，专注于这场关乎存亡的修复之战。
进度缓慢得令人绝望。
照此速度，肉身恢复自由行动需数月，而要达到承载初步修炼的程度，更是遥遥无期。
“此界灵气……竟稀薄至此……”他感知外界，眉头微蹙。
这方天地的修行环境，比他预想的更为恶劣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窗外暮色渐沉，病房换班。
“吱呀——”房门被推开，带来一股与消毒水格格不入的香风。
“哟，命真大，这都没死成啊？”
熟悉而刻薄的女声响起，满是讥讽。
陈凡睁眼，目光平静望去。
门口站着一对男女。
女子打扮妖艳，依偎在西装革履、腕戴名表、神态倨傲的青年怀中。
前女友张倩。
与横刀夺爱的富二代，王硕。
张倩看着病床上缠满绷带、插满管子的陈凡，眼中无半分怜悯，唯有厌恶与快意。
“陈凡，不就是分个手吗？
至于要死要活？”
她撇嘴嗤笑，“没死成也好，省得晦气。”
王硕搂紧张倩的腰，目光如看蝼蚁，从钱夹抽出一叠钞票，轻蔑扔在床头柜上。
“喏，看在你也‘爱过’倩倩的份上，医药费。”
他嘴角勾起嘲弄，“识相点，以后滚远些。
你这底层废物，配不上倩倩，别再来脏我们的眼。
懂？”
记忆中原主的屈辱、愤怒与不甘，如野火灼烧神经。
若原主在此，恐己气绝。
但此刻，掌控这具身体的，是凌霄仙帝。
陈凡目光如万古寒潭，不起微澜。
未看那钞票，未看嚣张的王硕，只淡淡扫过张倩的脸。
那眼神，深邃如星空，漠然如视草芥。
无怒无恨，唯有超脱众生之上的冰冷。
张倩被看得心底一寒，竟生惧意。
这绝非她认识的那个唯唯诺诺的陈凡！
“你……你看什么看！”
她色厉内荏地尖叫。
王硕亦被那目光刺得不悦。
一个废物，何来这般眼神？
“小子，跟你说话呢！
聋了？”
他上前一步，语带威胁。
陈凡喉结微动，沙哑而清晰的声音，如冰锥破空：“滚。”
一字出口，如帝敕令。
王硕与张倩皆是一愣。
“你说什么？！”
王硕脸色骤沉。
陈凡不再多言，缓缓合眼。
无视，是最高的轻蔑。
王硕面庞扭曲，欲再发作，张倩却心悸更甚，拉扯他衣袖：“硕哥，走吧，这破地方空气都脏。”
王硕狠狠瞪了陈凡一眼，摞下狠话：“你给我等着！”
便搂紧张倩，悻悻而去。
病房重归寂静。
陈凡心湖，却非平静无波。
“龙游浅水遭虾戏……”一丝冰冷笑意，于他嘴角无声蔓延。
“罢了。”
“便从尔等开始，让这人间……再忆仙帝之威。”
“第一步，活下去。
而后……拿回属于本尊的一切。”
神魂之力，如涓流再涌，坚定不移地，向那具废体发起又一轮征伐。
窗外都市霓虹闪烁，夜，正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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