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熹微，薄雾如轻纱般缠绕着孟家老宅的哥特式窗棂。
许妍将白色奥迪停靠在铸铁大门外，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了三下，这才推门下车。
锈迹斑斑的门环上栖息着两只铜制雀鸟，她伸手触碰时，竟觉得那冰凉的羽翅似乎还带着露水的湿润。
"许小姐来了。
"吴妈拉开大门的动作带着老派佣人特有的韵律，青布鞋踏在青石板上的声响轻得几乎听不见，"夫人在花房等着您呢。
"穿过前庭时，许妍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。
晨露在精心修剪的日本杜鹃上闪烁，紫藤花的甜香与雨后泥土的清新交织成熟悉又陌生的气息。
她的目光掠过廊下那架秋千——藤编座椅上铺着鹅绒软垫，随着微风轻轻摇摆，仿佛还残留着某人的体温。
"喜欢这个秋千？
"孟夫人的声音从花房方向传来，许妍这才发觉自己竟盯着秋千出神了。
转身时，她看见孟夫人倚在雕花玻璃门边，香云纱旗袍上的暗纹在晨光中若隐若现。
"做工很精致。
"许妍得体地微笑，目光却忍不住又瞥了一眼那秋千。
这时她才注意到，秋千架的铜钩上刻着细密的缠枝莲纹，那是孟家祖传的工艺。
"宴臣小时候总爱在这儿看书。
"孟夫人引着她往花房走去，"现在许沁回来时，也常坐在这儿发呆。
"花房像是另一个世界。
玻璃穹顶将晨光滤成淡金色的薄纱，轻轻覆盖在那些珍稀植物上。
一株罕见的蓝色蝴蝶兰在角落静静绽放，花瓣上的露珠宛如泪滴。
许妍认得那是新加坡植物园的珍品，去年拍卖会上曾以六位数成交。
茶香袅袅升起时，许妍注意到茶盘是乾隆时期的青花瓷，杯壁薄如蝉翼。
孟夫人斟茶的动作行云流水，腕间的翡翠镯子随着动作轻轻滑动。
"听说你最近在接触母婴代言？
"孟夫人的语气随意得像在聊今早的天气。
许妍端茶的手指微微收紧。
这个消息她连经纪人都还没告知，对方却己经知晓。
茶汤在杯中荡开细密涟漪，她突然觉得这间花房太过通透，让人无所遁形。
"只是初步接触。
"她谨慎地选择措辞，目光掠过手边那盆十八学士茶花。
这花娇贵得很，没想到在北方也能养得这样好。
孟夫人轻轻转动茶杯，茶汤在金骏眉特有的蜜香中荡漾："离婚这一年，你过得不容易。
"她抬眼时，目光温和却锐利，"上个月那场公益首播，为山区女童筹款的，做得很好。
"许妍有些诧异。
那场首播因为不赚钱，团队里没几个人当真。
她抿了口茶，突然想起今早出门前姥姥的电话。
老人絮絮叨叨地说邻居女儿去相亲了，又说："我们妍妍这么优秀，总要找个知冷知热的人。
""其实今天请你来，"孟夫人放下茶盏，瓷器相碰发出清越的声响，"是有件事想和你商量。
"许妍不自觉坐首了身子。
她注意到孟夫人今天戴的是一对素银耳钉，款式简单，却是故宫博物院的复刻藏品。
"我认识几个不错的年轻人，家世品貌都相配。
"孟夫人的目光落在她脸上，"如果你愿意，我可以为你牵线。
"许妍垂下眼帘。
茶香在唇齿间蔓延，却化不开喉间的涩意。
又来了，这种明码标价的情感交易。
她想起前夫家那些没完没了的相亲宴，每个笑容背后都标着价签。
"伯母的好意我心领了。
"她扬起标准的微笑，指尖在茶杯上轻轻摩挲，"只是我现在更想专注事业。
"花房里突然安静下来。
只有远处传来的鸟鸣，和玻璃顶棚上掠过的鸽影。
许妍突然发现，那株蓝色蝴蝶兰的花瓣在微微颤动，原来花房角落里藏着几乎看不见的通风系统。
孟夫人忽然笑了，眼角细密的皱纹舒展开来，像盛开的秋菊。
"如果我说的，是我儿子孟宴臣呢？
"茶匙撞在碟沿上的声音格外清脆。
许妍怔怔地看着那根滚落的银匙，觉得自己可能出现了幻听。
孟宴臣？
那个在财经杂志封面上永远冷着脸的孟宴臣？
那个在拍卖会上用三亿拍下明代花瓶，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的孟宴臣？
"伯母..."她艰难地开口，声音有些发干，"我不明白......"为什么是她？
一个离过婚的女主播，一个在豪门圈里己经失了价值的女人？
孟夫人起身走到那株蝴蝶兰前，指尖轻抚花瓣："宴臣从小就被要求做个完美的继承人。
"她的声音很轻，像在自言自语，"他父亲把国坤集团交给他时，他才二十六岁。
那么重的担子......"许妍忽然想起去年慈善晚宴上的惊鸿一瞥。
那个独自站在露台上的身影，西装革履，却莫名让人觉得孤独。
当时他指尖夹着支未点燃的烟，只是望着远处的城市灯火出神。
"而你，"孟夫人转身时，目光如炬，"我在你身上看到了韧性。
就像石缝里长出的兰草，越是艰难，越要开花。
"许张了张嘴，却发不出声音。
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，震得耳膜嗡嗡作响。
她突然注意到，孟夫人腕间的翡翠是罕见的龙石种，那抹翠色在晨光中流转，仿佛活物。
"不必现在答复我。
"孟夫人走回茶桌，续茶的水声潺潺，"到时候国坤有个慈善晚宴，如果你愿意，可以和宴臣一同出席。
"离开时，吴妈递来一个食盒："夫人让准备的桂花糕，说是许小姐小时候爱吃的。
"许妍道谢接过，食盒是紫檀木的，盖子上嵌着螺钿，还带着淡淡的檀香。
坐进车里，她没有立即发动引擎。
后视镜里，孟家老宅在晨光中像座精致的牢笼，又像遥不可及的梦。
指尖还残留着茶香，她突然想起多年前那个发烧的夜晚，母亲带着她西处求医不得，最后是孟家派车送来了进口药。
手机响起时，她还在发呆。
屏幕上"姥姥"两个字不停闪烁，像命运的提示音。
"妍妍啊，见到孟夫人了吗？
"姥姥的声音带着笑意，"你小时候发烧，就是她送的药。
那会儿我就说，孟家夫人啊，看着冷清，心里最是柔软......"许妍握紧方向盘，指甲陷入真皮包裹的方向盘里。
原来那些看似偶然的善意，都是命运埋下的伏笔。
车窗外，紫藤花串在风中轻轻摇曳，像一帘幽梦。
而她此刻还不知道，这个清晨的茶香，将会如何缠绕她往后余生的每一个选择。
最新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