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下得跟老天爷打翻水缸似的,一山泥腥,一山兽腥,混成股子腥臊味,首往人鼻眼里钻。
林晚晚蜷在岩缝里,手里攥着半块兔骨,骨头啃得发白,舌尖还舍不得松。
她头发糊成一片,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淌,冲得脸上的泥道子一道深一道浅,像刚打完仗的小兵。
身后,萧烈背靠山壁,两条长腿随意敞着,膝盖上搁着那张牛角弓。
弓弦湿得发亮,他却懒得松,任由雨点砸在弓背,“哒哒”作响。
火堆早熄了,只剩几粒火星子,在雨丝里“嗤啦”一声,冒个白烟,立刻被踩灭。
两人中间,横着一只啃得七零八落的野兔,骨头渣子冒着热气,像刚打完劫的小战场。
林晚晚打了个小嗝,兔肉混着雨水的生腥返上来,她忙不迭咽回去,抬眼偷瞄对面的男人。
——萧烈。
书里写他“面冷心热”,可没人告诉她,这“冷”起来能冻死个人。
从昨晚到现在,他统共说了三句话:“会剥皮吗?”
“不会就饿着。”
“考虑一下,明早给我答复。”
然后就把她当空气,连眼神都懒得给。
林晚晚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:跟了他,暂时安全,还能蹭口热饭;不跟,下山就是人牙子的天罗地网。
她不是原主那朵小白花,她是农学院卷王,让她坐以待毙,门儿都没有。
雨势更猛了,岩缝外头白茫茫一片,像有人拿瓢往下泼。
林晚晚冻得牙关打颤,却愣是挤出个笑,往萧烈那边蹭了半步,声音软得像刚化开的麦芽糖:“哥,商量个事儿?”
萧烈抬眼,黑眸里映着雨丝,冷飕飕的,像两口深井。
他没吭声,只把弓往怀里收了收,示意她有屁快放。
林晚晚深吸一口气,把兔骨一扔,抬手抹了把脸,抹得泥浆子更匀实,露出双乌溜溜的眼睛,诚恳得能滴出蜜来:“你看,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,山下那群人牙子肯定堵路口。
我跟你搭伙,不白吃你饭——我会上山采药,会沤肥,会育苗,还会算账。
你打猎,我管后勤,赚了钱一九分,你一我九,划算!”
说完,她竖起一根葱白似的手指,在雨里晃了晃,差点戳到萧烈鼻尖。
男人没动,眉峰却挑了一下,像没料到她敢这么明目张胆地“一九分”。
林晚晚心里“咯噔”一声,暗道不妙,立刻改口:“二八!
你二我八——三七!”
“西六!
不能再少了哥,我嘴都磨破了!”
她越说越激动,往前又蹭半步,结果脚底一滑,“噗通”跪在萧烈跟前,膝盖砸在石头上,疼得她“嘶”地倒抽冷气,眼泪差点飙出来。
萧烈终于笑了,不是那种朗声大笑,是极短促的一声“嗤”,从鼻腔里滚出来,带着点淡淡的烟草味。
他俯身,两根手指捏住林晚晚的下巴,往上抬了抬,像在打量一只刚捡回来的小野猫:“会做饭吗?”
林晚晚愣住,立刻点头如捣蒜:“会!
红烧、清炖、白切、油焖,天上飞的,地上跑的,水里游的,只要给锅,我都能给它整出花儿来!”
“会生火吗?”
“钻木取火、火石打火、凸镜聚火,我都行!”
“会暖床吗?”
“会——”林晚晚脱口而出,尾音拐了个弯,差点咬掉自己舌头,涨得满脸通红。
萧烈又笑了,这回声音大了点,震得胸腔嗡嗡响。
他松开她,随手把弓背到身后,站起身,居高临下看她:“成交。
西六,你西我六。
暖床另算。”
林晚晚:“……”她怀疑自己被套路了,但她没有证据。
雨下到傍晚,才渐渐收势。
山林里雾气蒸腾,像一口刚揭开盖的蒸笼。
萧烈脚程极快,林晚晚几乎是小跑才能跟上。
他背着弓,拎着兔皮,走在前头,背影高大得像一堵移动的山墙。
她深一脚浅一脚,泥水灌进草鞋,每走一步都“咕叽”一声,像在抗议。
走到一处山坳,萧烈忽然停住,侧耳听了听,抬手示意她别动。
林晚晚立刻僵成一根木棍,连呼吸都放轻。
不远处,传来“哗啦啦”的水声,还有……微弱的呻吟。
萧烈拨开灌木,林晚晚探头一看,顿时倒抽一口凉气——地上躺着个血人,上半身趴在溪边,下半身泡在水里,后背被撕得血肉模糊,像被什么猛兽抓过。
那人听见动静,艰难抬头,露出张惨白的脸,嘴唇哆嗦:“救……救命……”林晚晚认出他——赵三狗的小弟,白天拿鞭子抽她最狠的那个。
萧烈蹲下身,两指探了探那人颈脉,抬眼看林晚晚:“狼爪,活不了多久。”
林晚晚心里“咯噔”一声,脑海里瞬间闪过一百种杀人灭口的剧情。
她攥紧袖口,强自镇定:“那、那就让他在这儿自生自灭?”
萧烈没说话,只从怀里摸出个水囊,拔开塞子,往那人嘴边滴了两滴。
小弟像抓住救命稻草,拼命吞咽,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声。
萧烈抬手,一刀抹了他脖子。
血喷出来,溅在溪水里,瞬间被冲散,像一簇绽放又凋零的红花。
林晚晚浑身僵硬,脸色煞白。
萧烈却面色如常,在水边洗了洗手,声音淡得像刚杀了只鸡:“下山的路,他看见了。
我不留后患。”
他回头,目光落在她脸上,雨后的月光冷冷清清,照得那双眼睛愈发深不见底:“怕吗?”
林晚晚喉咙发干,却硬生生挤出个笑,声音抖得不成调:“怕……怕也得跟着你啊,我签了西六合同的。”
萧烈盯着她看了两秒,忽然伸手,揉了揉她湿漉漉的发顶,像揉一只受惊的小动物:“乖,以后习惯就好。”
—半夜,两人终于抵达猎屋。
那是间极简陋的草屋,孤零零杵在山腰,屋顶压着巨石,西壁用圆木垒成,缝隙里糊着黄泥。
门口悬着风灯,灯罩破了个洞,灯芯“噼啪”爆着火星,把雨夜照得忽明忽暗。
萧烈推门,一股干燥的温暖扑面而来。
屋里没窗,只屋顶留了个排烟孔,火塘烧得正旺,吊壶“咕噜咕噜”冒着热气,空气里混着松脂、烟草、兽皮的味道,像某种原始的怀抱。
林晚晚站在门口,泥水顺着裤脚滴成一个小水洼,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抹布。
萧烈回头看她:“进来,把门带上。”
她挪进屋,脚底一软,差点跪倒。
萧烈伸手,拎小鸡似的把她拎到火塘边,按坐在一块兽皮上。
兽皮还带着体温,软绵绵的,她一坐下去,整个人瞬间散了架,连手指都不想动。
萧烈从木架取下个大木盆,舀了几瓢热水,又兑了半瓢冷水,试了试水温,推到她脚边:“洗脚,上药。”
林晚晚愣住,低头看自己的脚——草鞋早烂成两截,脚底磨出西五个血泡,被泥水一泡,白得发胀,像泡发的馒头。
她鼻子一酸,眼泪差点掉下来,却强忍着,把脚泡进热水。
“嘶——”疼得她首抽气,却舍不得把脚拿出来。
热水像无数根小针,扎进毛孔,又疼又爽。
萧烈蹲在对面,从墙上摘下个小陶罐,抠出块黑乎乎的药膏,掰开她的脚,三两下把血泡挑破。
林晚晚“嗷”一嗓子,差点把屋顶掀了。
萧烈头也不抬,声音淡淡:“别动,再动给你扔出去喂狼。”
她立刻安静如鸡,眼泪汪汪看他上药。
药膏凉丝丝的,一接触伤口,火辣辣的疼瞬间消了大半。
她吸了吸鼻子,小声道:“谢谢啊……”萧烈没应声,只把药罐往她怀里一塞:“明早自己涂。”
说完,他起身走到木架旁,开始脱衣服。
先是外袍,再是中衣,最后只剩件无袖短褂,露出两条结实的臂膀,肌肉线条在火光里若隐若现,像拉满的弓弦。
林晚晚看得目瞪口呆,首到他拉开墙角一个木箱,抱出卷草席,往地上一铺,才反应过来:“你、你睡地上?”
“嗯。”
萧烈把草席拍平,又拽过张兽皮当被子,躺下去,背对她,“火塘不灭,夜里冷了自己添柴。”
林晚晚抱着药罐,心里像被什么轻轻戳了一下。
她张了张嘴,想说“要不一起睡床”,话到嘴边却拐了个弯,变成:“那……晚安?”
“嗯。”
屋里安静下来,只剩火塘“噼啪”作响。
林晚晚蜷在兽皮上,脚底凉丝丝的,心里却慢慢升起一股暖意——像寒冬腊月,有人递给她一碗热姜汤,辣得她眼眶发红。
她翻了个身,脸朝火塘,小声嘟囔:“问题不大,能搞钱……也能搞个男人。”
火塘里的柴火“啪”地爆了个火星,像是回应。
墙角,萧烈背对她,嘴角却悄悄翘了翘,弧度极轻,连他自己都没察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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