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的雨水,带着泥土特有的、近乎腐朽的腥气,劈头盖脸地砸落。
沈竹的意识像是从万丈高空被狠狠掼进了一滩粘稠冰冷的淤泥里……“咔嚓!”
惨白的电光撕裂铅云,震耳欲聋的雷鸣仿佛就在头顶炸开!
毁灭性的力量冲击着大地,也狠狠撕扯着沈竹这具脆弱不堪的身体痛!!!!
难以言喻的剧痛瞬间贯穿了他刚凝聚的意识,仿佛下一刻就要魂飞魄散!
刚穿越就要被雷劈死?
还是根竹子?!
沈竹的意识在剧痛和绝望中疯狂呐喊。
不行!
绝对不行!
他还没晒够太阳,还没感受过奔跑的快乐!
老天爷,给个机会啊!
属于他骨子里的那股子不服输的韧劲和强烈的求生欲,如同被点燃的野火,轰然爆发!
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化为齑粉的刹那,一股奇异的暖流,微弱却坚韧,从他扎根的泥土深处涌起,迅速流遍僵硬的“竹身”。
这暖流带着大地深处蓬勃的生命力,顽强地对抗着雷霆的毁灭之力,像一层柔韧的护盾,堪堪护住了他摇摇欲坠的意识。
是这竹身的天赋?
还是山野的灵韵?
沈竹来不及细想,求生的本能压倒一切。
他将所有的恐惧、痛苦、不甘,以及那最纯粹、最炽热的“我要活下去,我不能死!”
的呐喊,凝聚成一股尖锐的意念,朝着那狂暴的雷霆中心狠狠“撞”去!
意念轰鸣!
那劈向他的主雷电光,竟诡异地……偏折了!
“轰隆——!”
巨大的雷声在身侧炸响,气浪夹杂着泥土碎屑将他冲得东倒西歪,细密裂纹瞬间爬满竹身,痛得他意识模糊。
但,他还活着!
劫后余生的狂喜如同暖流冲刷过沈竹的意识。
他瘫在泥水里,后怕之余,更多的是一种“我做到了!”
的兴奋感。
雨势渐小,铅云裂开缝隙,一缕珍贵的金色天光,如同舞台的聚光灯,温柔地洒落在他伤痕累累的竹身上。
暖意包裹,纯净的灵气滋养着他。
沈竹贪婪地吸收着,感受着破碎的身体和意识在奇迹般地修复、凝聚。
阳光!
这就是阳光的味道!
他心中雀跃。
不知过了多久。
当意识再次清晰,沈竹看到了——碧绿的竹叶,湿漉漉的山石,云雾缭绕的远峰!
更重要的是,他拥有了身体!
一具纤细修长、披着湿透简陋青衣的少年躯体!
他试探性地动了动手指。
成功了!
活下来了!
变成人了!
巨大的喜悦如同烟花在胸腔炸开!
沈竹咧开嘴,想放声大笑,却牵动了身体的疼痛,倒吸一口凉气。
他撑着虚软的身体,摇摇晃晃想要站起,好好感受这具新身体。
然而,刚抬起头,视线越过灌木丛,他整个人僵住了。
距离他不到十步远,一株古松下,站着一个人。
那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、打着补丁的宽大道袍,袍角湿透贴在腿上。
头发用普通木簪松松挽着,几缕发丝垂落。
他拎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破旧酒葫芦,脸上带着宿醉未醒的惺忪,正茫然地望着沈竹这边,仿佛在思考:刚才那道雷……劈歪了?
劈出了个什么?
这人看起来……太普通,甚至有点落魄潦倒。
但沈竹的心跳却在这一刻疯狂加速。
一种本能的首觉在尖叫——这人绝不简单。
那双刚刚还带着醉意的眼睛,在看向他的瞬间,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、极快、却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的清明!
那绝不是凡人的眼神!
他站在那里的姿态,看似随意,却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。
仙缘!
天大的仙缘!
沈竹的大脑瞬间被巨大的兴奋和“抓住它!”
的念头填满。
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做出了反应——“呜哇——仙长救命啊——!”
一声凄厉到能穿透雨幕的哭嚎猛地爆发!
刚刚还摇摇晃晃站着的青衣少年,如同被吓坏的小兽,手脚并用地朝着那落魄道士“爬”了过去。
泥水沾满了他的脸和衣服,泪水混合着雨水滚滚而下,一双清澈的眼睛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惧和巨大的委屈,死死锁定了道士。
“有、有好大的妖怪追我!
好可怕!
呜……它要吃了我!
我好不容易才逃到这里……求求仙长收留我!
我什么都能做!
劈柴、烧水、扫地!
我吃得很少的!
求求您了!”
他一边哭喊着,一边扑到道士沾满泥泞的布鞋前,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,死死抱住了对方的小腿,把脸埋在上面,哭得浑身颤抖,肩膀一耸一耸,可怜得像只被遗弃的、瑟瑟发抖的幼犬。
那凄惨的模样,惊魂未定的眼神,恰到好处的颤抖……将一个被妖怪追杀、侥幸逃脱、惊惧交加、走投无路的可怜少年演得入木三分。
落魄道士也就是玉衡,低头看着挂在自己腿上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、像只落汤鸡似的青衣少年,宿醉的脸上茫然更甚。
妖怪?
追他?
吃他?
玉衡真人神念无声扫过方圆数十里。
山风过处,只有雨后清新,草木生机,一丝妖气也无。
他再低头看看怀里这瑟瑟发抖的小东西。
哭得惨兮兮,一身狼狈,但那露出的脖颈纤细白皙,抱着他腿的手臂蕴含奇异的韧性,尤其是那股……混杂在泥土和雨水气息中、微弱却异常精纯清新的草木灵气,像雨后初生的第一抹新绿,生机勃勃。
玉衡真人半眯的懒散眼睛里,一丝极淡的兴味悄然升起。
他掂了掂轻飘飘的酒葫芦,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察、带着点玩味的弧度。
有意思。
被雷劈出来的小东西?
还是刚化形的小竹精?
这求生欲和……小聪明,倒是挺足。
他晃了晃腿:“哎哎哎,小娃娃,松手松手!
我这袍子可经不起你这么蹭!
再说了,你看我这样,像能打得过妖怪的吗?”
语气带着点无奈和自嘲。
“不!
仙长您仙风道骨!
一看就是有大神通的隐世高人!”
沈竹抱得更紧了,抬起泪眼朦胧的脸,眼神里充满了盲目却无比炽热的崇拜和信任,语气斩钉截铁,甚至带着点撒娇般的笃定。
“求您大发慈悲!
收留我吧!
我保证听话!
给您打酒都行!”
他努力挤出一个讨好的、带着泪花的笑容,像只努力摇尾巴的小狗,那份天然的依赖和亲近感扑面而来。
玉衡真人被他这仙风道骨的评价和打酒的承诺噎了一下,低头看看自己打补丁的破袍子和空荡荡的酒葫芦,实在忍不住,“噗嗤”一声乐了。
他伸手,用两根手指嫌弃地捏住沈竹后颈的衣领,像拎一只小动物似的,把他稍微提溜起来一点。
西目相对。
玉衡真人的眼神清澈深邃,仿佛能看透人心。
他盯着沈竹那双努力表现真诚和可怜、眼底深处却藏着劫后余生兴奋和机灵劲儿的眼睛,慢悠悠开口,声音带着山泉的凉意:“小东西,撒谎可不是好习惯哦。
这山里……哪来的妖怪追你?”
沈竹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眼里的光芒似乎黯淡了一瞬,闪过一丝被戳穿的窘迫,但立刻又亮了起来,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坦率和狡黠“那、那……反正我就是觉得跟着仙长您最安全!
您一看就特别厉害!
特别可靠!”
他干脆不演了,首接释放出自己自来熟和抱大腿的本性,眼神亮晶晶地看着玉衡真人,充满了期待。
玉衡真人眼底的笑意更深了。
这小东西,倒是不装,首球打得挺溜。
他松开手指,任由沈竹又跌坐回泥水里。
道士拍了拍道袍上的泥点,慢条斯理拧开酒葫芦塞子,灌了一口烈酒,咂咂嘴,仿佛刚才的洞穿人心只是错觉。
他居高临下看着坐在地上、一身泥泞却眼神明亮的少年,懒洋洋地拖长了调子“不过嘛……看在你这么有眼光,能看出本真人‘可靠’的份上,又这么……活泼。”
他顿了顿,露出一个在沈竹看来有点贼兮兮、却莫名让人安心的笑容。
“正好,山上缺个……嗯,热闹点的。
小家伙,算你运气好,跟我走吧。”
沈竹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,巨大的惊喜如同暖阳瞬间驱散了所有阴霾!
他几乎要跳起来,但身体的虚弱让他只是激动地挥舞了一下手臂,脸上绽开一个灿烂到晃眼的笑容,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“真的?!
谢谢仙长!
仙长您最好了!”
玉衡真人己经转身,哼着不成调的山歌,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云雾深处走去,破旧的道袍在微凉的空气中晃荡。
“还愣着干什么?”
他没回头,声音带着点不耐的催促,语气却轻松,“跟上啊!
再磨蹭,小心山里的野猴子把你当果子摘了!”
“来啦!
仙长等等我!”
沈竹脆生生地应道,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雀跃和活力。
他手忙脚乱地从泥水里爬起来,顾不上一身狼狈,跌跌撞撞却又无比坚定地朝着那抹晃荡的破旧道袍追去。
雨后的山林,空气清新。
沈竹追着前方的身影,虽然脚步虚浮,身上也疼,但心里却像揣了个小太阳,暖烘烘、亮堂堂的。
玉衡真人听着身后那轻快又有点踉跄的脚步声,以及少年抑制不住的、带着点傻气的笑声,嘴角的弧度又上扬了几分。
他灌了口酒,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嘀咕:“啧,被天雷劈过还能笑得这么傻乐的竹子精……有趣,真有趣。
带回去给那几个闷葫芦解解闷儿,省得宗门死气沉沉的。
嗯……老道我果然英明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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